葛明卓
叶生
叶生
——引·叶许人间芳华,生而醉舞春色
晚霞如霜,结在春日清翠的湖面上,漾起圈圈金红色的涟漪,湖面反映起几缕浅淡的金芒,略过湖边的柳树,直照在柳后的桃枝上,金茫在一枚春色花苞上许下生命的颜色。
那花苞尖儿,微动了动,春风从树影间略过,便见一朵浅粉色的春意在桃枝上缓绽开来,迎着日末的希望。于是,春风便携了一枚花瓣,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花瓣在湖边那棵斜倒的枯柳干枝旁滑过,直落入湖中……
几日后便见那枯柳上,绽出了点点绿芽,而那桃花瓣拂过的地方,亦长出了一份生命的绿色——带着点点桃花香……
初生篇
泉水叮咚,由远及近。初听像是溪水破冰时;再听,像是海浪拍岸声;又听似是镜湖风留纹……滔滔水声,不知是从何传来。
那声音从远方来,又像到了耳边,脑海中缓缓有了知觉,不复从前的一片混沌,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似有了光芒,又像是绿色的底……如梦一样,亦如婴儿初醒,许久,我终于睁开了眼。
一片金光映来,晃晃一瞬间似乎又消散了。面前万里湛蓝天幕,红阳挂在斜西上方,投下万丝金光,映到湖面上,漾起丝丝金色的芒,湖的对岸,层层树影相映,看不清什么,只听得有歌声遥遥传来……
脑海中一片空白,似有几分茫然,身子极轻,只一片绿色的柳芽儿,依在新枝上,望着脚下数米处的湖水深处的阴影发呆。
背后,是白玉石的栅栏,栅栏后隔着水泥的长道,是红柱青瓦的长廊,依稀可见廊柱上印着画,与画下立着的游人……
右侧——亦是西面,一座明明朗朗的白玉石桥,斜阳从桥洞里穿过,送湖水流下,直蜿蜒到不知有什么的东方……
我就立在枝上,飘着,望着……任风将枝叶捎起,落下……我便茫茫然转着,飘在枝上……
眼前的一切与我而言,皆是颇为新奇的,我不知水下泥中的柳叶为何是枯黄腐朽的,也不知廊下游人们的嘴角为何带着闲适的弧度,亦看不懂人们眼中的深沉颜色,只寻着初醒时的那一抹桃花香远眺,便看见了廊后暖阳下桃枝上的春意——一朵少一花瓣的桃花。
花上,有几缕太阳许下的浅淡的金芒,脑海中似乎有思绪一闪而过,却又未能留住,我看着那花,春日里,她似乎显得比其他花朵更可爱……
黄昏渐落,编织了湖面上几许朦胧的春色,湖对岸响着歌声的林里,忽走出了一对游人,踏着余晖走过白玉桥,向长廊步来。
走近细看,男子身着天蓝色上衣,女子一身桃花色粉衣,手牵着手,步过长廊,直停在了桃树下,二人细声轻谈,时而有笑声阵阵。
谈笑间春风拂过,卷下了桃下一朵四瓣桃花,在风中散落地面,那男子,却从衣袋中拿出一朱红的小盒,缓缓打开,其中置着一串儿由贝壳与珍珠编成的手链,女子面上泛起欣喜,她伸手接过,二人又细语了什么,便在夕阳落尽时牵着手,步远了……
我侧头,看着那散在地上的四瓣桃花,忆起了之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思绪——相传每一朵桃花,都象征着一份爱情的圆满。也正如它的花语一般,成就了她所代表的意义……
夜渐落,临近水面之上的叶无事,便在湖上粼粼的画着纹,搅动了夜的宁静,星河下,一片带着桃花香的叶芽正在努力的生长——映着点点月光……
缓缓睁眼——已是清晨,回忆起昨夜半梦半醒间的梦境,想起梦中阵阵风雨相映的声音,便觉得清晨的安静格外可贵,太阳只是初生,还未上梢头,园里听不见游人的声音,良久,良久……
约过了有一个时辰,湖对面又遥遥传来了阵阵歌声,白玉桥上又有了往来的游人,长廊上,有一年轻人挽着一位老者步过。
“爸,你以后可不能像昨天一般乱跑了,我若不是及时赶到,你走丢了怎么办?”那年轻人说道。老人双眼中,却似乎泛着茫然,本应含着沧桑的老眼中却有着孩童般的清澈:“我……我要去接小航放学……”,年轻人轻叹一声:“爸……以后我上班不能天天照看你……你又时常健忘……我又怕你再像昨天一样……我找了一家养老院,明天送你过去……”
老人本迷茫的眼中,却忽泛起了三分焦急:“不……要回家……”
年轻人叹息着,搀着老人,直上了白石桥。
我在风中飘着,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头忽然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情绪——忧虑。
我曾一度天真地觉得世界一切皆美好,可我又想着,待到秋后冬至,我又当如何呢?低头看见水底深处泥中腐烂发黑的去年旧叶,我忽然明白了它们为何不再是新绿——因为时间在它们身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我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我也会如它们一样跌入泥中,仰望天幕,直到被来年旧叶覆盖——永不翻身。
我一度想着,思着,直到夜幕降落,柳叶又在水上粼粼的画起纹,生命里的天真,头一次被打破了……
浮生篇
转眼,已是半月有余,每日我看着日升……日落……白日听细水长流,夜半望繁星点点。心头忧虑犹在,却淡了几分……
今日的清晨,是雨后初晴,有露珠从身边枝上滑过,落入湖中……侧头,却见一对游人从白玉桥上下来,走近了,方觉依旧是上次的二人,男子依旧一件天蓝色上衣。女子仍然一身桃花色粉衣,但走路的步子,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面上露着幸福的神色。
“很快,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呢。”
“你要多加小心,产假我帮你请了……”
风将这两句话捎到耳边,云缝中透出一缕阳光,在女子身上,许下了一份生命的颜色,二人却没再来长廊,而是转身,步远了……
正是雨后初勤,园内游人无几,有着难得的静谧,却听得“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她停在廊间,坐下,抬袖抹了抹发红眼眶边的泪,她那双本该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此刻有恐惧蔓延。
泪珠成串落下:“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泪落入水洼中,我仿佛看见了倒映出的在她生命中重复无数次的父母吵架的情形,最终,定格在了她那双仿若时刻尽在恐惧中的眼……
我心中骤然升起了一种,想要挣脱枝子,落到廊上安慰她的冲动,我喊着:“你别哭呀!”可传到廊上的,却只有风拂叶碰的瑟瑟声……无力从心底升起,我只能看着廊中情景,无可奈何。
许久,久到天晴云散尽,园内游人喧声又起,却见一身着浅褐色大衣的年轻女子,面带急色,向长廊奔来,她绕过三两游人,直停在了女孩面前,良久未语,后女子长叹一声:“乐心,回家吧。”
女孩儿抬起头,眼中映着忧伤与恐惧已经淡了许多,却摇摇头:“不,你们回去又要吵架了……”
女子轻声叹息的叹息着坐下,道:“乐心……以前……是我们不对,以后……我们不吵架了。”
“真的?”女孩儿眼中流露出惊喜。
“真的!”女子应道。女孩儿欣然起身,“那我们赶快回家呀……”她一蹦一跳的像白玉桥跑去,我却见廊下女子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言的愧疚与复杂,只一闪而过,似错觉一般……
三月末的正午,阳光舒心的照下来,我在困顿中迷了眼,听得岸边有孩童奔过,洒下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侧头,却见桥上有一家三人步来,男子一套黑衣,眼底却带着三分青黑与疲乏。女子一身浅褐色大衣,女孩儿一身红色衣衫——正是上次在廊中流泪的女孩。那女子的眼中,依旧含着我看不透的愧疚与复杂,似乎又多了一份……如释重负的轻松?女孩儿面上则洋溢着满满的喜悦,一蹦一跳走下了桥。
“爸爸妈妈,说好啦,以后可不能吵架了哟!”女孩回头道。
“以后……自然不会吵了。”男子似是轻叹一声:“乐心,走吧,前面还有许多好玩儿的呢。”
“嗯。”
他们步过长廊,向园内走去了。河对岸传来阵阵歌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这歌,还真是不太应景呢……”我喃喃着。暖阳里,一切都绒绒的,我朦胧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看见一座高楼,楼侧三层的小窗微敞着,里面坐着一位双目如孩童般清澈的老人,正是上次那位,他只呆坐在床铺上,喃着:“小航……他应该放学了吧……平日他最喜欢吃饺子了……”护工同他说话,他也不回……风吹过窗口风铃“叮叮,当当……”梦醒了。
我看着前面的湖水上粼粼的波纹,忽有些感慨:“已经快一个月了呢……”犹是夕阳,阳光依旧如往日一般,悠悠荡荡——浮生若梦。
世生篇
夕阳斜在湖水上方,侧头,我又见到了下午到来的一家三人,女孩儿面上的喜色更甚,男子面上也染了三分喜悦,却也溢出了两分复杂,女子面色如常,走在廊上。
女孩似乎看见了湖边的小船,揪着男子衣角道:“爸爸,我想坐小船行吗?”
爸爸还未言语,女子道:“乐心,天不早了,跟妈妈回新家吧。”“啊?为什么不回大房子呢?爸爸,你也要去新家吗?”
男子一顿:“爸爸……先不去了……你不是说好等过了这个周末再告诉乐心吗?”
“……我现在改主意了。”女子回道。
“什么呀?爸爸,妈妈,你们……”
“乐心……”
女子打断女孩的话,“以后……妈妈一个人会陪着你,我们也不会再吵架了。”
女孩儿似乎愣住了,面上因喜悦而高涨的红刹那间变得惨白,眼眶顷刻红了,喃喃道:“原来你们……你们说的不吵架……是这个意思……”
她原本揪着衣角的手松了,眼眶再也束缚不住泪水,她拭着泪,向白玉石桥对面奔去……残阳掩去她的身形。
“唉,说好了回家再告诉乐心离婚的事,现在可好……”男子摇头轻叹。
女子看着被夕阳舒长的廊影,面上复杂神色掠过,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去追女孩儿。
树影婆娑,我依在枝上,忽觉有些微凉,生而为人,团圆亦有,别离亦有,只盼岁月消逝,无愧于心,乐心,却未能乐心。
雨后的夜间,清新,闲散,一颗晶莹的露珠从枝顶滑下,碎了点点星光,直落到下方——约三寸余长的柳叶上。
梦里似乎溺入了水中,睁眼,却见一晶莹露水落在身上。露中,含着春日的希望——已是四月下旬。
每日我看着廊间游人来来往往,洒下喜怒哀乐……看他们急急忙忙地抛下娴静,去追赶凡世的烟火,感慨着拾了心境,逝了年华,初生时的新奇已渐习以为常。
我看着熟悉的星空,湖面,和汇满回忆的白玉石桥,叶子之间没有语言,只有在寒冷时方才相互取暖,却往往不能如愿,只能在风中洒下沙沙声——那亦是伤怀叶子的悲歌。
也许,叶子是孤独的吗?因为从不会有人想要去了解一片叶子是否真的有心,是否也需要一个朋友……
暖风里,清晨又至。
晨风里,一队学生,年轻的女孩子们拿着画夹,随着教师在长廊后坐下,执笔起画。
从轮廓到勾线,再到染色……我看着她们在纸上渲染着白玉桥,有人渲染着长廊……忽地,我目光顿住了,在白玉栏杆旁,也就是我所依的枝下,一张画纸上,画的竟是一片柳枝上的叶子。这叶子,约三寸余长,叶上还有一滴昨夜的未完全干的露珠……
我看了看身侧依着的露珠,不由愣了。
画画的女孩,身着一身青色长裙,外套夹衫,长裤……似是一个颇为喜欢穿裙子的女孩。她此刻正拿着高光,渲染着露珠上那抹阳光的色泽。
终于,落笔。一条柳枝斜映在她的画纸上,而她重点绘的,是三寸余长的柳叶与叶上的露珠。
她拿着画,给教师看了,教师让她在画纸上写下春日的愿望,于是,一列精致的簪花小楷在画纸右侧留下——拥有一个好朋友。
正午后,她们收起画夹,绕过白玉桥消失在了对岸,响着歌声的林中。
那画,却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三寸余长的柳叶与叶上的露珠。
五月,日出与往日相同,却又与昨日不同,湖中间新按了——喷水器,如喷泉般将银珠洒下,溅到叶上,洗去了些许积留的尘土。
园内游人照常,却见那青衣长裙女孩从廊后绕过,停在了白玉栏边。她从背包中取出画夹,放下木椅,再执笔,白玉栅栏的轮廓,从纸上染下。
我回头,却见在喷泉后,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身影。
从不断蹦跳而出的银珠间,显出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孩儿,原本圆圆的脸颊似乎变尖了几分,面上寻不见丝毫喜色——是曾经廊间流泪的那个女孩儿。
一对老人跟在她身后,领着女孩儿上了白玉桥,那老翁看到桥下的小船,忽转身道:“乐心呀,想不想坐小船?”
女孩转身,看见长廊下的廊影与船在水上泛过的波纹,眼底似乎有浓烈的情绪翻滚而过,似带着几分躲闪道:“不,不用了,姥爷。”女孩声音极小:“我们走走就好。”女孩儿面上带着几分拘谨,两位老人只好与女孩一同步下白玉桥,转到长廊上来。
行至廊间,女孩忽然道:“姥姥,姥爷,我想在这里歇一会儿……”两位老人便坐下来,女孩拿了口袋里一个上上月来时,她父亲买的吹泡泡瓶儿,走到白玉栏边吹起。
许久,许久,她转身,走过青裙女孩身边时,脚步却顿了一下,看向她手中的画,青裙女孩抬头:“你好呀!”
那画上,只是一底稿,却依然可见,是一女孩儿站在栏旁柳叶边吹泡泡。
“我画了你,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嗯……不会。”
那红裙女孩儿便站在廊边,看青裙女孩一点一点,将画镀上颜色,听阳光将河畔染上金红。
青裙女孩儿落笔,绘完了一幅画。
“你……明天上午还会来画画吗?”
“会……”
阳光送两个身影与老人们远去,我飘在风中,静盼繁星归来。
第二日,青裙女孩儿依旧坐在廊前写生,红裙女孩,看着,忽然,青裙女孩道:“一会儿,画完这张,我就要随父亲去探望爷爷去了。”
“嗯,正好我也要去我母亲公司……”
正午的时候,二人告别,我在风中飘着,恍惚间又入梦。
梦里,我看见两个女孩儿在一家养老院里重逢,青衣女孩带着红衣女孩,上到三楼侧边那间,窗口挂着风铃的房间里。
那个眼神清澈的老人,坐在床上,两个女孩和那个年轻人围着老人坐下,叙起了,当年旧事……
再生篇
秋风拂过天际,书写了天边那一抹红,一缕阳光落下,却反映回一丝灿烂的金光。
映出金光的,是一片五寸余长的,金黄的柳叶,叶上,似含着阳光的活泼般闪亮。
我挂在枝上,看着滔滔喷泉声中金灿灿的叶身,回想起曾经:生而为叶,三月的新奇,四月的忧虑,五月的释然,六月的感慨,七月的烦躁,八月的期盼,九月的习以为常,再到十月。
我看着年华从翠绿渡到金黄,心灵从处处感慨到平淡无波。是对,还是错?我不知,也不想知。叶身金灿,似渡了阳光的金蝶,似汇了年华的岁月之晶,似结了一世的心灵……
忽觉头有些眩晕,桥上,似乎步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红裙飘飘的女子,身侧一名白衣男子,男子牵着一幼童,那幼童亦也红裙飘飘梳着双麻花辫。女子手拉着一对老人,老妪身着浅褐色大衣,老翁一身黑衣,二人似乎即不对付,皆面露不耐。
那男子,似乎想将这两位老人送至养老院,女子有些踌躇,一时之间二人皆有些不耐,女子看着那小女孩,眼眸微深,似是想起了曾经旧事,便轻叹一声,应了下来,那幼童似乎颇为高兴。扬唇一笑……
我又觉眼前一花,他们竟不见了,我心中一紧,却惊觉头顶连着枝的跟叶根有些松动,我大惊,拼尽全身力气紧抓树干……可……我已经不再是三月那那个初生的绿芽了……亦不是五月的三寸青叶,七月的五寸金蝶。此刻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即将老去的“去年旧叶……”
我终是未抵过命运的召唤,在秋风中飘悠……向下落去。
脑海间似乎掠过万千芳华,有桃花树下男女的欢声;有廊影间女孩儿的泪目;有年轻人眼里老人的急喊;有青裙女孩儿绘画的轻生;有女孩儿急奔的“脚步”;有女子眼中的深邃;有男子眼下的青黑;有友情复燃的嬉笑;有清晨雨落的叮咚;有桃花初放的春色;有夜半的蝉鸣;有雨从檐落的滴答;有叶画水纹的悠然……有男女的争执;有幼童的杨唇;有老人的不耐;有紧抓枝条的焦急;有即将入水的轻松……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很久很久以后,医院粉衣女子孩提出生时的声音。那婴儿,有着浅粉色的面颊,桃花般的甜笑,“咯咯……”传入心中……
黄叶入水,我终是没逃过命运的轮回,终将成了一抹水下的泥。耳边是水流的哗声,眼睁不开,意识渐散间,隐隐我似听见了人世喧嚣。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只剩下一丝,那喧闹声却越发强烈……终于……
一片金光映来,晃晃一瞬间也消散了。面前……
叶生一世,何其有幸……
年5月23日于包头·小作家书院
葛明卓:小作家班第一期学生。12岁,就读于青山区一机二小,六年级,喜欢读书,写作,音乐,朗诵。有文章发表于《内蒙古晨报》《中国小记者精品集》等,曾在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散文集《时光微甜》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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