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英,笔名:金英、年汉族,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大留镇靳村。初中毕业,无职业。
又见满园桃花开
文/郭文英(河北)
夜里又梦见姥姥家那桃树园,梦中的情景若隐若现地在脑海中翻腾,越努力回想,情景却越模糊,不想时却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吃过早饭,索性向姥姥家走去,那个三里以外的小村庄。走下楼才发现夜里下雨了,地上湿漉漉的,一切都很清新,真是春风细雨润无声。
自从姥姥姥爷去逝后我很少去这个村了,因为舅舅不喜欢我,小时候总说我比男孩子还调皮,成年后烫发穿裙子,在舅舅看来与庄稼人的身份格格不入,所以我对舅舅敬而远之。近些年舅舅年纪大了才在春节和中秋节时来看看他,今年又因疫情没来,一晃半年没见了。
我没有去走直通村子的水泥路,仍然踏上了田间小路。这条小路蜿蜒曲折,像一条褪去颜色被抛弃的丝带,系满祖祖辈辈重叠的脚印;记满了时代沉甸甸的记忆,却不能系住时光的流逝,当初光脚行走的孩子,如今都两鬓斑白。记得小时候经常走这条小路,和舅舅家的表哥表妹,还有小姨家的表妹,因为都住的不远,所以常常凑在一起三家串。至今想起那边走边玩,嬉笑打闹的情景都忍不住暗自发笑。
小路两边麦苗绿油油的充满勃勃生机,恍惚间,老一辈人挥着锄头,弯腰劳作的身影好像还在田间,那粗犷豪迈的说笑声仿佛还响在耳旁。虽然已过去几十年,但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抬头望去,小村庄已近在眼前,掩映在绿色中,杨树高大挺拔;垂柳依依,长长的挂满新枝嫩叶,随风轻摇曼舞;一些不知名的观赏树也发芽吐叶,顶着一抺抹新绿,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生机盎然。
我一路走一路看,努力搜寻着记忆中曾经的模样,但是所有的街道房屋都焕然一新,那旧时的模样像一幅古老的图画留在记忆的深处,此时却因不断更新的色彩而变的模糊。走到姥姥家的小院,那两间低矮的土坏房连废虚都不复存在,已经整理成平整的小菜园,用黑色的铁栅栏围住,里边种着韭菜、菠菜、小葱等等。一小畦一小垅,团团簇簇郁郁葱葱,就像岁月把沉淀在土壤里的养分,都转化成绿色的颜料,均匀地播洒在明媚的春光里。我顺着铁栅栏走向小院的东南角,那里有我跟姥爷一起栽下的一棵很小的尖枣树,如今已经一搂粗了。枣树的树冠占据了院落的三分之一的面积,枝头上顶着翠绿欲滴的嫩芽随风摇摆,它摇走了姥姥姥爷;摇塌了土坯房;摇走了小院曾经的沧桑,它自己却在这静默时光中,把年轮的圈圈藏在身体里,枝繁叶茂地春天开花招蜂引蝶;秋天结果引来孩子们的欢笑。这棵树结的尖枣很脆很甜,第一次仅结了三个枣,姥爷都留给了我,想到当时的情景心里忍不住酸酸的。
姥姥的小院紧挨着舅舅家的大院,在村子最南边,隔着一条土就是自家的桃树园,也是我们玩耍的乐园,再南边是一口池塘。春天我们在粉红色的桃花中穿梭;夏天在树上捉知了和蜻蜓;在水里抓鱼虾;秋天桃熟了,红的、绿的、白的等颜色的桃挂满枝头,口味也多种多样。我在树上随便摘自己喜欢的吃,别的孩子只能捡掉到地上的。后来姥姥才告诉我,原来这五亩地的桃园是六三年洪水冲过来的桃核,六四年春天我出生时桃树苗也破土而出。姥姥姥爷把树苗均匀地移植在地里,三年后就结果了,我听后才明白为什么品种会多种多样。姥姥姥爷一直认为是我带来的运气,所以给我随便摘的特权。我最喜欢吃长着小红尖尖的白桃,又好看又好吃,还有那绿色扁圆型的蟠桃,可惜这种蟠桃树只有一棵。每当桃成熟后,姥姥一家人都起早贪黑地忙碌,早晨摘下来挑着去串村叫卖,回来就赶着去生产队上工。傍晚收工又把姥姥摘的挑出去,有时很晚才回来。由于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姥姥姥爷都患上痨病,每到冬天就喘不过气来,看着都觉得难受。我九岁那年冬天姥爷去世了,第二年冬天姥姥也走了。之后也不明白为什么桃树被砍伐,从此就再也没吃过也没见过那么好吃的桃了,成了我们所有亲戚共同的遗憾。
随着岁数的增长,一些被尘封的记忆有时会从心底深处冒出来,还经常出现在梦中,每次醒来心里都很酸楚。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时,表嫂惊奇地喊了一声:“英子,你怎么来了?进屋去坐吧”。我擦擦眼泪转过身说:“我没事呆着无聊就来转转,你下地吗?”。表嫂戴着草帽像是去地里干活的样子,见我问就说:“你舅舅和你哥都去桃园里了,我刚刚收拾清了才准备去”。我赶紧说:“那我也一起去吧”!
原来的桃树园早都建起了新房,连那池塘也被填平,小村扩展了不少。好在新桃园也不远,出了村看见那一大片粉红的桃花,我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紧走几步进了铁丝栅栏门里,欣喜地掏出手机边走边拍照。“还没长桃就来了,我可不惯着你,让你随便摘”。突然传来舅舅的声音把我吓一跳,当我寻声望去时不由地眼前一亮,看到八十多岁的舅舅居然第一次穿上本世纪的服装,还戴了一顶鸭舌帽,我围着他转了一圈笑着说:“坏了,老古懂变成了现代品,不值钱了。得,我不等着摘桃了,折几枝桃花回去插花瓶里算了”。“你敢,看我不打断你的手。什么老古懂,赶上这么好的光景,我就不兴享受享受”?舅舅说着努力地挺了挺驼背举起手杖,脸上却满是慈祥地笑着。我说;“舅舅,你姑爷有一套休闲装穿着瘦,过两天给你拿来”!我知道舅舅一惯节俭,如果给他买新的肯定说我乱花钱不让买。果然这招挺好使,看着舅舅答应着点点头我很高兴,心想下午就去买,只有他和小姨两位长辈了,虽然不缺钱,但自己应该尽点孝心。
说话间表哥和表妹走过来,还有姨家的小小表妹,都来帮忙疏花,因为笫一次结果不宜过多。她们见到我后都笑了,小表妹说:“四姐,快来干活吧!等桃熟了咱们还摘去卖,卖了钱咱们就买好吃的,这次你不许藏柴垛了”。我们听着都笑起来,不禁回想起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个第一次抬着一竹篮桃到邻村去卖,到了街上却边擦汗边继续吃力地抬着走,谁也不肯叫卖。后来我憋足了劲鼓起勇气喊一声:“买甜桃来,一毛钱四个”。喊完就跑到附近的柴垛旁藏起来,生怕被别人知道是我喊的。好容易等她俩把桃卖完了,我才走出来接过用破布包着的零钱和硬币,紧紧抱着回去交给姥姥。之后就每天都去卖桃,直到树上没有桃为止,一篮桃卖一块多钱是很可观的收入,但藏柴垛的事却被调侃到现在。我们继续说笑,表哥边干活边说:“你们谁有能耐谁多卖,卖了钱自己要”。“好啊!只要舅舅不心疼就行”。我们都高高兴兴地答应着,我用手机录小视频,屏幕上的桃花很美,映衬着每个人的笑颜更美。
我知道表哥的汽配厂很有规模,种这片桃园只是为了满足舅舅的心愿,也是为了圆我们这一辈人的梦,但是我们都很庆幸,因为梦醒之后,又见满园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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