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冬,我都想去北京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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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早晚地铁高峰的“挤照片”时刻,其次是写字楼里的邻桌就像小区的邻居一样,各忙各的,多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北京并不招人喜欢,但北京的树却能在我心底打上烙印,挥之不去。每年10月底、11月初,是香山枫叶红满山的季节,那里人山人海,晚上离开香山的公交车永远都不够用。两三站远的马路上都是行人,都是挤不上公交车的游人。傍晚时分,黑蒙蒙的低云压向灰蒙蒙的香山时,拍照特有质感,像是浓墨重笔的写意画,饱满沉默,让人感动。当巧妇建议我这期写红叶时,我正酝酿着一个沉重的话题:结果正确,手段真的能无所谓吗?我痛恨那个命题,坚决认为,无论初心多么高尚,过程一旦邪恶,结局就一定不会善良。巧妇说,她家门前的树上有红叶落下,我脑子里跳出香山的红叶。于是放下那个学生的话题,就写写红叶吧。尽管香山红叶从来都不是真正的红,既不是正红也不是大红,就像是一种千秋不变的陈红,秋秋如此,比陈年旧账还陈旧。尽管如此陈旧,也绝非冰城寒风中发抖的落叶可比。相对于冰城落叶的粗浅的紫色,缓缓下落的香山红叶多少有点儿北京男人的慵懒。那慵懒之中有一点点痞,一点点赖,就像北京很流行的口头语,我就这么慢慢地飘落,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翻译成东北话,大概就是能咋的?比如在北京,说我在这就躺着,怎么了?在哈尔滨说,我就在这躺着,爱咋咋地。女儿三岁那年,我带她去香山玩。在公交车上,我用当时人们常说的一个笑话逗女儿,那个笑话是把“枫叶红了的时候”说成“红叶疯了的时候”。结果前座一位女士生气地问我,什么叫红叶疯了?那意思,你咋能这样教孩子。这个季节,比香山红叶好看一万倍的,是圆明园围墙外那一街的银杏树。艳黄艳黄的银杏叶耀眼如烈日,沿着那条路伸向尽头,看一眼就会眩晕,深陷其中,数十年不能自拔。街道两旁的树干下,厚厚的银杏叶铺得满地艳黄。抬起头,高大的银杏树从路的两侧相交于空中,那真是,满天艳黄遮云霞,遍地艳叶铺记忆。还有两种树,都在春季开花。一种是桃花,一种是玉兰。有首歌叫《桃花朵朵开》,如果看见过二三米高的桃花树盛开,就会发现,桃花的美并不是一朵朵地展现的。一朵朵地看,桃花也没那么惊艳。某一年,在学院路立交桥边,有一棵三层楼高的桃花树。桃花一束束地,就像正射向不同方向的焰火,突然被定格了一样。那时候,我脑子里冒出的那个词叫盛放。由此,我觉得那首《桃花朵朵开》的词作者,并未见识过盛放的桃花,一朵朵地看,太乏味了。另一种春天的树是玉兰。每年桃花盛开之后,便是玉兰盛开的季节了。长安街上,红墙映衬下的白玉兰,一眼望不到头,让人沉醉。白玉兰要一朵朵地看,那质感细腻如脂、华贵如玉,细细观之,特别缺乏真实感,就像是高手雕琢而成的腊制的艺术品一样。玉兰分白、紫两种花色,偶尔遇到一棵开满紫花的玉兰树,那感觉,真是紫气天上来,华贵满虚空。北漂了二十来年,对北京最大的念想除了有几个朋友就是这些树了。差不多每年秋冬之季,都会想起圆明园墙外那条艳黄艳黄的银杏路。每年春天,都会想起长安街醉人的白玉兰。希望早点儿天下无疫,然后去北京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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