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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暮春，北城湿地公园。 汉服工作室锦心绣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新品的定装照。 “夏城朝这边看一点。” “爽姐，女模头发乱了，麻烦帮她整理下。” 所有人都听着那端着单反相机的瘦弱女孩调度，现场井然有序。 成片出来后，对宋折意的这组新作，锦心绣工作室的人都赞不绝口。 氛围感一绝，是无须修图就能直接用的水准。 宋折意却不太满意。 她蹙着眉心思考了会儿，从道具箱里拿出一条白纱长锦帛，让女模缠在眼上，说要重新拍这一组。 女模是第一次和锦心绣合作，见摄影师面嫩，不太配合。 “重拍？那刚刚是在做什么？早说要用这玩意儿，我花大劲儿画什么妆！” 宋折意微抿唇，还在想要怎么回答，男模夏城已暴躁开怼。 “我们这是拍汉服，是人衬汉服，又不是给你脸开特写专栏。” “再说，折意大大拍照一向是这样精益求精的路数，你来拍之前难道不知道吗！！！” 女模惊了。 她还真不知道这乖巧软糯像是实习生的年轻女孩，竟是汉服圈声名在外的牛逼摄影师。 周围无数双眼睛讥诮盯着她，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宋折意对女模笑了笑，好声好气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更有感觉一些，我们试试好不好。” 女模红着脸点头，有些感激女孩为她化解尴尬。 新一组照片拍完，女模走了过来，态度谦逊了很多，“呃，那个……我能看一下成片吗。” 宋折意直接将笔电给她，“我觉得比上一组好一点，我很喜欢，你看看。” 女模仔细对比了两组照片。 倒吸了口气。 效果岂止是好一点。 前者她虽然能露脸，但是和白帛遮脸那组比起来，氛围感却差了好多。 后者特别高级。 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宋折意会在汉服圈名气不浅了。 她是真的很会拍。 女模走后，宋折意喝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靠在树下随便选了几张发给了许缜。 “缜缜姐，看看成图。” 许缜是锦心绣的老板。 三年前，许缜创办了汉服品牌锦心绣，衣服打样都做好了，却一直没找到让她满意的摄影师，那时刚好宋折意留学时在国外拍的一组叫《影》的照片得了奖。 许缜恰好看到了，非常喜欢照片中的光影和故事感，就勾搭到了宋折意。 宋折意她外公就是有名的陶艺师，从小耳濡目染，对中国传统文化很喜欢，大学时也选了汉语学专业。 两人一拍即合。 宋折意结束伦敦大学的一年交换生涯回国后，就边上课边帮锦心绣拍照。 拍照本来只是业余爱好，但借此机缘，毕业后，其他同学大部分步入社会，只有她跨专业考上了北城大学的研究生，读视觉平面，今年正好研一。 这次拍新一季以“柔”为主题的新款汉服，许缜本要一道来的，但是中午临时有事要去机场接人，就将所有事都扔给了宋折意。 还有最后一套汉服要拍，各部门都在忙碌凑备，宋折意坐在树下构思下一组图，倒显得悠闲了起来。 夏城换了身天青色的唐制对襟汉服过来，一屁股在宋折意身边坐下，甩着宽大袖袍，对她搔首弄姿。 “宋宋，你看我像不像小说里所有女人都为我要死要活的霸道王爷。” “少看狗血小说。” 宋折意伸手帮他理了理弄褶的汉服衣摆，又说：“小心点，弄皱了不好看。” 离得很近。 浅淡清新的香味钻入鼻腔。 很好闻。 夏城猛地闭嘴。 眼前人杏眼干净，皮肤瓷白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不算一眼美女，却越看越舒服。 夏城有些躁动，轻咳了声，“宋宋，你还没男朋友吧，你看……你看我怎么样！” 面前突如其来的表白，宋折意并没多大反应，澄亮杏眼盯着夏城好一会儿，才认真问道：“你成年了？” 夏城受到了羞辱，气愤道：“我今年二十了！！成熟男人！” “……哦。” “哦什么哦，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反正都说了，夏城干脆豁出去了，“你就说吧，想不想要个可甜可盐的小男朋友。” 宋折意被逗笑了，嗓音又软又糯：“抱歉啊，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夏城瞪直了眼，他这是被发好人卡了？ 他怔了半分钟，耸耸肩，长吐出口气，心有不甘：“我这样的你都拒绝了，你是不是钢铁直女啊。” 宋折意浓密眼睫煽动了下，笑容淡了：“不是，我喜欢过人的。” 这个“过”就很灵性了，夏城好奇心压过了郁闷：“然后呢。” 宋折意拿着相机起身，淡淡地说：“没什么然后。” 收工时，夕阳只剩下一线余晖，许缜的电话打来了。 宋折意接起来，舒缓优雅的钢琴声先入耳，紧接着才是许缜的御姐音。 “兔子，照片我看了，很棒。我有预感，这组照片出去我们这批汉服的预售会爆。” 宋折意长得乖巧，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家里人都叫她兔子，一次被许缜听了去，也跟着这么叫了。 宋折意抿唇，腼腆一笑：“喜欢就好。” “你的作品，我一向都很喜欢的，超有灵气。” 又和许缜说了两句，忽然听到她那边有个模糊的男声在问：“兔子是谁？男朋友？” 许缜怼了句：“你家男朋友叫兔子。” “我可没男朋友。”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和琴音融合在一处，有那么一瞬，宋折意觉得他的嗓音也是钢琴弹奏的，很是矜贵。 宋折意揉了揉耳朵。 无边际的想，是不是好听的声音，都是相似的。 许缜：“兔子，你来和这狐狸精说两句，让他听听你是不是男人。” 听到狐狸精三个字时，宋折意愣了下。 再次想起了陆珏。 一阵嘈杂声后，“狐狸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兔子？” 心尖猛地一跳。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像被火燎了，微蜷。 这么近听，更像了。 “是……是我。” 对面没说话，只余浅浅呼吸声。 想到电话里男人对她性别的怀疑，宋折意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是女的。” “嗯，听出来了。” 男人被逗笑了。 懒洋洋的笑声和着电流一并传入耳朵里，在她听觉神经上疯狂跳舞。 宋折意的耳根蓦地红透了。 * 黄昏机场，灰蓝色云朵吞噬了最后一缕暮色。 陆珏透过咖啡厅泛蓝的落地玻璃窗，看完了一场晨昏交替，也结束了一通电话。 他将手机递给抱胸看着他的许缜，薄薄桃花眼勾出缕笑，“没想到真是女生，声音还挺软的。” 许缜没理他，低头看宋折意发来的消息。 Z.Y: 许缜觉得有些稀奇，第一次见宋折意对别人感兴趣。不过也没多想，只当闲聊。 许缜： 宋折意没回。 许缜收好手机，上下扫视了一番对面无聊得玩桌上花瓶里洋桔梗的男人。 “听你姐说你跳崖未遂把手摔断了。” 陆珏松散地朝椅背靠去，下巴微扬，绷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我姐真会造谣，我那是去爬山。至于手臂——” 他瞥了眼左手，无所谓地说，“轻伤，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钢琴曲换了首，从舒缓，变得激昂，许缜浅抿了咖啡，显然不信，“是吗。” 陆珏：“要不要我脱了给你看看证明一下。” 许缜冷笑，挑衅道：“脱啊。” 陆珏抬眉看她，眼中胜负欲强烈。 他嗤笑声，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爬上了黑色条纹衬衫的领口。 速度极慢地解开了扣紧的第三粒银灰色纽扣，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下一颗移。 隔壁桌一直偷拍陆珏的小姑娘倒吸了口气，拿铁都被打翻了。 许缜轻啧了声。 为了不上社会新闻，终于出声阻止了陆珏。 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声，讯息进来了。 陆珏扣好衣服随意瞥了眼，没想到许缜没有隐藏消息，看到界面上快速闪过的一行字。 Z.Y： 不知为什么，陆珏就觉得这软绵绵的语调是刚才的那只兔子。 他笑了下。 心想叫兔子的，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好奇心都很旺盛啊。 许缜拿起手机回复： 许缜是陆珏姐姐陆瑜的好闺蜜，许家和陆家是故交，小时候她和陆瑜走到哪，身后都跟着这么一条小尾巴。 和亲弟弟也差不多了。 比起陆瑜这个严苛的亲姐姐，陆珏倒是更听她的话一些。 所以，这次陆珏回国，陆叔怕他不回家，又突然跑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野，摔坏哪个零部件，才让她杀来机场直接劫人。 许缜一向做事周到，逮住人后，直接打包送回陆家。 许缜车型小，陆珏坐在副驾，长腿都伸展不开。 “你们这把我当囚犯了？” “是。”许缜发动车，“你如果又有什么小动作，最好也等我将你交到你亲姐手上后，免得牵连我。” 陆珏哼笑了声，视线落到车里的挂件上，椭圆的小玻璃瓶，瓶中塞着一卷黄纸。 他伸手拨弄了下。 “这是什么。” 许缜瞥了眼，“别碰，那是你姐给求的姻缘符。” 陆珏一愣，怀疑道：“我姐？” “对，你那个冷面霸总亲姐。”许缜调侃了句，又瞅了眼那微晃的玻璃瓶，“听说你姐夫遇到你姐之前，就求了这个符，所以，你姐也给我搞了个。” 陆珏扶额。 他认识陆瑜二十三年，她一直都是超级理性，堪比活体AI的异类。求姻缘符这么少女的事出现在她身上本身就很违和。 果然，所谓的爱情婚姻太可怕了，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还好，他对这些虚幻的玩意儿一直毫无兴趣。 比起所谓的“甜蜜”爱情，他更向往自由。 半个小时后，到陆家别墅。 才跨进家门，陆瑜什么都没问，冷冰冰递来一眼，陆珏就脊背发凉。 紧接着，陆瑜拿出一个眼熟的玻璃瓶递给他。 他深吸口气，接过来，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姐，比起姻缘符，我恐怕更需要平安符。” 陆瑜冷哼：“你只要管住自己的腿，不总往那些犄角旮旯的危险地方跑，活个百八十岁应该没问题。” 许缜在陆家就像自己家一样，歪在沙发上听着陆瑜训陆珏，拿出手机想要发个红包慰问下辛苦一天的工作伙伴们。 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一串的未接电话。 她预感不对。 点开工作群一看，果然无数张夏城被灯光师背着疾行的照片赫然出现眼前。 接到许缜电话时，医院里，看医生给夏城检查腿骨。 成熟的二十岁大男人抱着五大三粗的灯光师哭得涕泪横流，嗷嗷直叫。 现场简直混乱不堪。 宋折意走出诊断室，走廊上漂浮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她抬眼看着斑驳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将意外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初步检查是骨裂，后面的拍摄应该跟不了。我已经联系了其他男模，但……时间太紧了，明天都没档期。” 许缜气得脸色都变了。 “他是大脑没发育，还是小脑不健全！！拿那台死贵的索尼蓝光摄像机当哑铃耍帅，呵，他应该庆幸折的是他腿，不是摄像机！！”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夏城那倒霉玩意明天瘸着腿都他妈要给我上！！” 陆珏放下行李从二楼下来，就听到许缜的暴力输出，随口问了句，“谁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许缜突然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声音戛然而止。 扭头瞥向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的男人。 一米八五的个子，肩宽腰细腿长，九头身的黄金比例完美诠释了什么是行走的衣架子。 不当模特简直暴殄天物。 许缜快速对宋折意说：“兔子，我有人选了，我和他沟通一下，敲定后再和你联系。” 挂掉电话后，她径直朝陆珏走去。 “你明天没事吧！” 陆珏正躬着身，逗弄玻璃鱼缸里呆呆窝在水草里的鹦鹉鱼，静了会儿，才慵散地回：“有。” 许缜仿佛没听到，“哦，既然没有，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
第二章
医院回到家，都快十点了。 换了身舒适的家居睡衣，一头扎进了松软的被褥里。 头痛。 两个小时过去了，没等到许缜的回复，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如果那人也不答应怎么办。 夏城遵循医嘱需要卧床半月，明天的拍摄肯定是不行的。 拍摄更不能推迟。 锦心绣这次新品，是和其他品牌联合发布的，合约里明确了新品发布时间，不能逾期。 本来时间充裕，但前期锦心绣合作工厂搞错面料，耽误了工期，时间骤然收缩，现在一刻都不敢都耽搁。 铃声一响，宋折意犹如回光返照，立刻坐了起来，抓过手机，“缜缜姐，新模特答应了吗。” “我出马自然手到擒来。” 宋折意松了口气，软声问：“谁啊。” 许缜：“我异父异母的弟弟。” 宋折意怔了。 许缜的弟弟，电话里那个男人…… 她又想起了那把蛊人的声线，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耳根隐约又有发烫的趋势。 翌日，六点不到，工作室的车就来接了宋折意，去九回山解锁新场景。 宋折意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坐下，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切，清寒空气里氤出白雾。 “小宋，没睡好？” 化妆师赵爽在宋折意身边坐下。 “嗯。”宋折意轻拍了下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些，声线带着绵软鼻音，“昨晚回家后导师发了课题报告来，我回完邮件都快两点了。” “你说你什么都不缺，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赵爽知道宋折意家境优渥，自己拍照也赚得不少，不太理解她的拼命。 宋折意软软笑了笑，没多说。 赵爽也不在意，看了下工作群，转头看宋折意，“小宋，那个新人是谁啊，许老大神秘兮兮的。” 昨晚，许缜就在这次拍摄的工作群里说了会有新模特接替夏城接下来的拍摄。 群里就新模特是谁，已经展开八百轮讨论了，也艾特了许缜无数次，她最后只言简意赅地抛出两个字—— 帅哥。 这答案说了相当于没说，干模特这一行的男生，还能有不帅的？ 许缜着实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宋折意和许缜关系好，赵爽以为她一定知道。 “我也不知道呀。” 除了他是许缜异父异母的弟弟，她确实对新人一无所知。 在车上补了一觉醒来，天还黑的，出了城，郊区里亮起的灯，像是疏散的星子。 宋折意拿出手机。 工作群里消息炸开了。 点进去一看，半小时前许缜终于大发慈悲发了张照片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是只男人的手。 手指修长有力，微蜷手背上筋骨凸起，无名指上套着枚款式简单的白银戒指。 化妆师小赵： 许缜： 群里疯了。 灯光程哥： …… 化妆师小赵： 化妆师小赵： 灯光程哥： 化妆师小赵： 群里弥漫的快活氛围早就停止，大巴上的人睡得东倒西歪，甚至能听到程哥的鼾声。 宋折意笑了笑，退出工作群，将身上的毯子盖在了赵爽身上，又随便划拉了下 这个群是她大二那年作为交换生，前往伦敦大学交流一年加上的，里面全是华人，且都是女生。 群里信息很杂，每天打开都是+的消息，后来她干脆屏蔽了。 自从回国后，她就没打开这个群过，因为这艾特，又浮到了前排。 宋折意找到那条消息。 Vincent（卢莉莉）: 宋折意愣了愣，眉心微蹙。 陆珏回国为什么要特意圈出她。 有人也问卢莉莉了这个问题，那人宋折意不认识。 Vincent（卢莉莉）： 那人还是不明白，在伦敦大学喜欢陆珏的女生能从大英博物馆排到伦敦眼，一个喜欢他的人有什么稀奇的。 Vincent（卢莉莉）： Vincent（卢莉莉）： 宋折意轻咬住下唇，平静地退了群。 * 到九回山景区时七点出头，天光朦胧，氤氲烟云环山绕峦，宋折意端着镜头，捕捉到了橙红日出从山间跳出来的那一刹那，心境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许缜和新模特还没到。 赵爽是个急性子，在工作群疯狂轰炸许缜： 许缜暴躁地发来了句语音：“现在遇上高峰期还在路上堵着呢，男模这边晨雾图就不拍了。” 化妆师小赵： 许缜：“呵，还不是你们翘首期盼的帅哥倒时差起不来，能怪我！” 群里又炸锅了。 人间清醒道德小标兵程哥恰时出来泼冷水： 只有宋折意盯着倒时差三个字发呆。 难道是才回国？ 突然，她有个荒谬的猜想。 三秒后，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将女模单人的部分拍了一些，天空一片乌云游过来，遮住了阳光，光线骤暗，宋折意不想用补光灯，拍摄只得暂停。 顺便等等新模特。 其他人都结伴去景区逛了，宋折意没精神，就上了大巴车躺在了最后一排补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生生被冷醒了。 盖在身上的毯子落到了地上，喉咙干哑得很，像是被粗粝砂纸磨过。 那片乌云走开了，阳光穿透玻璃照了进来，山间气温却好似更低了。 宋折意撑着前排椅背，慢慢坐起来时，发现中间过道上站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 男人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皱着眉看，指尖挑着两根细细的带子，一筹莫展。 逆着光，看的不太清晰，宋折意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 身量很高，腿很长，鼻骨高挺，下颌线分明，无一不是精心雕琢的。 饶是见过太多帅哥，窥局部宋折意就能得知道这个人皮相和骨相都是顶尖的。 宋折意猜到是那新人来了。 她轻咳了声，先提醒男人自己的存在，然后才说：“不会吗，我教你吧。” 男人一怔，随后回头，看到宋折意时，拧紧的眉舒展开，像是遇到了救星。 “好啊。” 宋折意却倏然愣住了。 她望着男人那双桃花眼，只觉得脑袋更晕了，好像昨晚的梦还没有醒。 陆珏听到那软软糯糯的嗓音时，就认出了她是昨天电话里那只兔子。 等了十来秒，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女孩还站在原地，陆珏又出声提醒她，“那麻烦你了。” 宋折意骤然回神，收敛起心间的千头万绪，走向陆珏，在半米的礼节距离又站定。 但宽阔的车厢，还是因为陆珏出现，突然拥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 宋折意不太敢看陆珏的脸，“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再教你怎么系。” 陆珏点头，就要往黑衬衫上套中衣。 “不是这样的！” 宋折意瞥见他的动作，不得不出声阻止了他，因为紧张，细软声音不由也拔高了许多。 像是在吼人似的。 哟，兔子这是发火了。 许挑了下眉，觉得有趣，就想要逗她一下，“哦，那要怎样，兔子老师？” 最后的称呼，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嗡”地一下，宋折意顿时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炸开了。 “里面不能穿衣服，会穿帮，你……你先脱了，再穿。” 磕磕巴巴说完，宋折意就背过身。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陆珏：“穿好了。” 做了无数“我能行”的心理建设的宋折意，觉得自己不会再露窘态，才转身。 陆珏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些，她一回头，视线就对上男人修长的脖颈，薄薄皮肤下，喉骨撩人地微微滑动。 “……” 宋折意心中呜呼。 不，她不行。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见陆珏就丢盔弃甲。 之后，宋折意都浑浑噩噩的，用和中衣款式一样的外衫，套在自己身上，做了一场现场教学后，僵着手脚就要离开。 再和陆珏待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气来。 没仔细看，绊到过道上的一只黑色长靴，宋折意重心失衡，朝前栽去，陆珏眼疾手快勾住了她的细腰。 身体不得不贴在一起，穿着厚厚的外套，宋折意还是感觉到了陆珏身上灼人的温度。 她像卧在一丛火炭中。 反应过来，宋折意手忙脚乱地推开陆珏，耳根都红透，能看到白皙下细细的血管。 陆珏收手，盯着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敛了眉，在宋折意条件反射的谢谢你出口时，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最后的“你”，咬在了齿间，被热气烘散。 那一刹那，时间无限漫长。 陆珏感觉了一会儿就收回手，看着双眼睁得滚圆的宋折意，陈述事实。 “你发烧了。” “……哦。” 好久，宋折意后知后觉地应了声，仿佛没有领会短短几个字的意思。 陆珏看着宋折意呆呆的模样，突然明白为什么许缜叫她兔子了。 胆小得很，受不得半点惊吓。 和他以前养的那只蠢兔子一模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蹦进它的木房子里不出来。 陆珏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或许真的将她带入了那只兔子，转身朝门口走去，“我去和缜姐说一声吧，下午就别拍了。” 没走两步，胳膊上就传来一点小小的阻力。 陆珏回头。 “别去。” 宋折意没看他，低垂着眼，浓密睫毛遮住眼睛，看不出情绪。 “我看过天气预报，明天开始北城会降雨，今天不拍完会耽误新品发布的。缜缜姐很看重这次的新品，我不想因为我耽搁新品上市。” 最后，她抬终于眸看向陆珏，嗓音依然很软，澄澈眼神透着坚决。 “所以，请你不要告诉她。”
第三章
陆珏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一阵轰动，工作室的女生们都像被打了鸡血，干劲儿十足地跟在帅哥身后打转。 长得好的人，从来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尤其是在他们特别看重身材长相等外在因素的这行。 在医院就被照片轰炸，还被感谢了一通的夏城一脸不服气地在这次拍摄组临时小群里放下狠话。 北城模圈第一帅： 没人理睬酸味儿快溢出屏幕的夏城。 其实夏城的话也没错，模特圈里比起长相，更看重是表现力和技巧。 陆珏一样都没有。 但长成他那样的，众人都表示要什么技巧什么表现力，有脸就够了。 整个过程，不止摄影师宋折意在拍，其他人也化身摄影师。 宋折意在高清屏幕里看着陆珏那张脸，好几次都忘了按下快门。 拍照三年，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拍完后，天色将将暗了下去。 工作室准备回程。 傍晚时，起风了，山上气温骤降，宋折意第一个上车，照旧坐在最后一排。 忙了一下午，她倒是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感都偃旗息鼓了。 真是个奇迹。 贴着窗玻璃，看着陆珏朝着风景区的茶餐厅走去的背影，她浅淡笑了下。 其实兜兜转转一大圈，竟然还能遇到陆珏，何尝不是奇迹。 “干什么呢？”许缜走上车，坐在了宋折意身边。 “选照片。” 宋折意低头在筛选今天拍的成片，上百张照片里只能选五张出来，她有些拿不定主意，“缜缜姐，你来看看。” 许缜没看别的，在她初步选出的照片里，点了几张，然后打趣着说：“看来宋大摄影师对我带来的人还挺满意的，还第一次见你这么纠结。” 宋折意一怔，不知该怎么接话。 许缜没察觉，抬眼朝拿着两杯热饮走上大巴的陆珏看去，鼓了鼓掌，“我们功臣来了，价廉物美，下次还找你。” 陆珏将热可可递给许缜，哼笑了声：“还是别了。” 许缜最近睡眠状况不好，再摄入咖、啡因，晚上怕是睡不着了，没接，瞥向陆珏另一只手，“我喝那杯奶茶。” 陆珏没理她，将奶茶递给了宋折意，“这是给兔子的。” 许缜：“？？” 宋折意没想到陆珏帮自己也买了，怔忪了一秒，盯着陆珏指骨上的戒指，慢吞吞地说：“给缜缜姐吧，我喝什么都行。” “不行。”陆珏看向宋折意，强调：“这是专门给你的。” 宋折意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再推辞，小心避开他的手，想接过奶茶时，陆珏的手却挨了过来，与她皮肤浅浅地擦过。 那一块儿瞬间就麻了。 手中纸杯差点拿不稳。 陆珏感受了下宋折意的皮肤温度，好像没下午那么烫了，放心了不少。 “谢谢。” 陆珏今天听这两个字耳朵都快听出茧了，他盯着宋折意，“不用谢，你今天也帮了我大忙，算是抵平了。” 许缜警报拉响，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兔子帮了你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秘密。” “……” 见许缜吃瘪，陆珏愉悦地转身，走到门口，忽又顿住脚步，回眼朝宋折意看去。 她垂着眼，双手乖巧捧着的奶茶，越看越像抱胡萝卜不撒手的兔子。 “兔子。”他喊了声。 宋折意就像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的乖学生，倏地抬起脑袋，嘴里还诶了声。 陆珏没忍住笑了，他指了指奶茶，“记得喝光。” 许缜要和工作室的人讨论工作，坐大巴走，陆珏自己开车。 大巴车沿着山路往下开，宋折意从玻璃反光看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的两束车前灯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她将吸管插进密封纸杯中，喝了口。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她顿时愣了。 奶茶杯里装的竟然是板蓝根。 许缜凑了过来，揶揄道：“是不是很甜啊。” 宋折意又吸了口：“还好。” 许缜打量着宋折意。 陆珏身边一直美女环伺，却没谈过恋爱。 她和陆瑜曾一致怀疑陆珏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隐疾。 后经过逼问，才知道陆珏是恐婚重度患者，以及单身主义的忠实拥趸。 那事儿过了挺久了，陆珏那天的话还时不时在耳边回荡。 “我无法想象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类结成某种亲密关系，然后相互迁就束缚地过一生，只是想想就乏味且无趣。”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浪子就浪子，非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今看他对宋折意的态度，这浪子似乎对乏味且无趣的生活有了些兴趣。 许缜红唇微勾。 如果陆珏以后身边真的要站一个人，就该是宋折意这样乖得让人想抱在怀里疼的女孩。 许缜心情愉悦地敲了陆瑜： 陆瑜隔了十分钟才回： 许缜早习惯陆瑜的风格，热情丝毫不减： 陆瑜回得很快，嘲讽技能点满： 隔着屏幕许缜都能想到陆瑜那三分不屑七分讥诮的表情，干脆拿起手机偷偷拍了张宋折意的照片发过去。 陆喻秒回： 许缜给陆瑜描绘了一番今天陆珏的异常举动，两人都觉得就没谈恋爱那根筋儿的陆珏很大可能看上宋折意了。 陆瑜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你还是问问人家姑娘，我觉得她条件那么好，不一定能看上陆珏那小子。” 挂了电话后，许缜领旨办事，十分严肃地问宋折意，“兔子，缜姐问你一件事啊。” 宋折意脸贴在玻璃上，正在发呆。 “奶茶”喝光了，纸杯还握在手中舍不得扔，尾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听到许缜叫她，以为要和她聊工作上的事，不由坐直了些，小脸也绷紧了。 “缜缜姐，你说。” 许缜失笑，“别紧张，就随便聊聊。” “好。” 腰杆还是挺得笔直。 许缜由她去了：“你觉得陆珏怎么样？” 宋折意眼睛眨了眨，以为是在问她，陆珏今天拍摄的表现。 “单人成片效果不会比夏城的差，但是和女模的合拍照，可能会不如夏城。” 以摄影师的角度，她说得很中肯。 陆珏太出色了，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和谐，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宋折意真的一本正经同她分析，许缜叹气，“不是问他工作，我是说……说脱离工作之外，你觉得他人品啊长相啊，你能给他打多少分。” 宋折意不解：“为什么要给他打分？” “我发现那小子拍照的时候总是朝你那里瞟，我还以为是错觉呢。” 许缜兴味盎然地朝着她手中的爱心奶茶瞥了眼，也不绕弯子了，“不过现在我觉得可能不是错觉，他应该对你有意思。” 宋折意手一抖，奶茶差点拿不稳。 她终于明白了许缜的意思。 这是想撮合她和…… 顿时，她觉得很离谱。 见宋折意不说话，许缜像是想起了什么，敲了下脑袋解释了起来，“你是不是看到他手上戒指也觉得他结婚了呀。声明一下，陆珏单身。” “啊！？”宋折意眨了眨眼，“我没这么想。” 许缜以为宋折意不好意思，用我懂的眼神看着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我第一次见他戴戒指时也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国外和谁隐婚了，她姐还专门去查了他的户籍。” “其实不是，他说就是戴着玩儿的。” 宋折意：“……” 许缜偏头看她，语带不屑：“是不是很意外，谁能想到看起来就女朋友很多的花花公子，其实是恋爱都没谈过的废物。” 换做别人可能不信，但宋折意是信的。 在伦敦留学时，她就知道。 而且，她也知道陆珏为什么会在象征婚姻的无名指上套上一枚戒指。 和一个叫Ashley的华裔女生有关。 见宋折意又沉默了，许缜很急：“哎，祖宗。我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倒是给我一个回应啊。” 手中的纸杯被捏得凹下去一块。 宋折意视线落在那处。 “缜缜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陆珏他……不喜欢我。” 拍摄时，她透过将小小的取景框，将陆珏的表情一览无余。 自然知道陆珏总是看她。 当时在车上，她固执要拍完，也让陆珏不要告诉许缜，她太知道许缜性格了，知道后哪怕让程哥上阵拍，也不会让她继续拍下去。 陆珏答应了，下车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撑不住了，叫我。 那频频望来的关切目光，不是喜欢，而是担心。 就连手中这杯空了的奶茶也是。 许缜误会了。 但她又不想让许缜知道她发烧的事，许缜对她太好，不想让她愧疚。 宋折意这话听起来模棱两可，似乎有戏。 “兔子，姐也不和你绕弯子了，陆珏什么都不错，但个人问题确实让家里人担忧，他家老爷子都愁死了，生怕这辈子看不到他结婚孤孤单单的。我觉得你们很合适，而且都是单身，性格什么都挺互补的。” “……” “这样，兔子。我们先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告诉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宋折意沉默了很久。 多好的一个机会啊，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内心的渴望差点抑制不住，想要答应了。 可有一瞬，Ashley在陆珏面前流泪的样子，在她脑中晃了晃。 下了山，道路变得开阔。 身后的车加速越过了大巴，两道尾灯在黑夜里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宋折意笑了下，抬手将揉出褶痕的奶茶杯放进垃圾袋里。 她抬眸看许缜，轻声说：“缜缜姐，我不喜欢他的。” “我有喜欢的人。”
第四章
许缜：“……” 其实，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许缜觉得宋折意多少应该对陆珏会有些好感的。别的不说，她对陆珏的外形还是很有信心。 没想到宋折意打脸打得这么响。 看着宋折意，许缜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比起失望，更多的是觉得欣慰，终于有人可以不被陆珏那狐狸精的漂亮皮囊所迷惑了。 以前她在社交软件上发过陆珏的照片，紧接着私信就炸了——一群闻风而来的女人几乎快将她的账号挤爆了，还有星探。 后来她删了照片，才算了事。 如今宋折意的反应，倒是愈发让许缜稀罕。 同时，她又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宋折意喜欢。 认识三年了，她还从没听宋折意提起过。 “谁啊，我认识吗。” 入城了，道路两旁都是喧嚣灯火，习惯了郊区的寂静，倒是有些晃眼。 宋折意垂下眼，掠过了后一个问题，避重就轻地满足了许缜的好奇心。 “以前留学认识的。” 许缜：“！！”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不是人！ 是一张照片。 宋折意拍的那组《影》，浅灰色调的照片，男人站在欧式豆蔻绿复古窗前，头发浅金色，背影颀长有力，一辙阳光从他轮廓擦过，在老旧木地板上拓下深深的影子。 “……难道是《影》里那个男人！” 许缜没控制住声音，坐在前排的赵爽隐约听到“男人”两字，兴奋回头，“老大，哪个男人？你们在说陆珏吗！” 无意中被被戳中最隐秘的心事，宋折意身体蓦地僵硬了下。 许缜被赵爽转移了注意力，没发现。 “啧，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男人。” “是啊。”赵爽笑，双手做西子捧心状，“谁不想和帅哥来一场惊天动地海枯石烂的甜甜恋爱呢，尤其是陆帅哥那样的。” “对吧，小宋妹妹。” 突然被cue的宋折意，眉心微蹙着没有应声。 “哎，帅哥英年早婚，真是可惜了。” 许缜恨铁不成钢地觑着赵爽：“既然知道就别想了，还是想想等下晚上吃什么更实在。” 今天完工时，许缜就说要请大家吃饭，地方随便选，让赵爽定位置。她已经选好了一家平时舍不得吃的日料，人均至少五百起。 赵爽试探地问：“老大，春樱和祭，行吗。” “行。” 许缜很大方。 赵爽欢呼。 她就等这句话了。 于是心满意足地回头。 甜甜的恋爱没有，至少口腹之欲满足了，也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宋折意埋头开始玩儿手机，希望因为赵爽的打岔，许缜能忘记先前的话题。 但事与愿违，许缜抱着胸，微眯着眼看她。 “来吧，兔子，我们继续聊聊那个影先生。” 宋折意指尖轻颤了下。 她也没想到，刚才就那么随口一说，许缜竟然能猜到，顿时，有些局促，怕许缜再顺着摸出什么蛛丝马迹。 那她刚才的口是心非还有什么意义。 她抬头，唇微张，否认的话还没出口，许缜得逞地笑了起来，“看你慌得，看来我猜对了。” “……” 当初无意中看到《影》，最打动许缜的其实不是摄影师对光影精妙的运用，还有画面中呈现出的故事感，而是照片中传递出来的情绪，她能感觉到照片注入了摄影师浓郁的情感。 所以让这组照片格外动人。 以前，她并不知道摄影师怀着怎样的情感拍下《影》的。 但如今她知道了。 是爱情。 像有羽毛在心间上拨弄似的，许缜心痒得很，她凑近宋折意了些，诱哄道：“来，小兔子乖乖，告诉姐你和那个金发外国小哥哥缠绵悱恻的爱情。” 咦？ 金发外国小哥哥？ 许缜并没有认出男人是陆珏，劫后余生的释放让她没控制住表情，嘴角上扬了极小的弧度。 这小表情被许缜看在眼里，解读出来另一种解释—— 小兔子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影先生，只是提起他，表情都变得生动。 啧，陆珏这废物算彻底出局。 恰好陆瑜的讯息又追来了： 许缜： 陆瑜： 许缜： 许缜打着字，突然听到宋折意轻声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喜欢他，但他并不喜欢我。” 许缜一顿。 她简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宋折意这种乖巧类型的女生一直很受欢迎，来锦心绣工作室拍汉服的男模，或多或少都对宋折意表示过好感。 从来宋折意都是拒绝的那方。 没想到，小兔子还有被拒绝的经历。 顿时，许缜拳头硬了，骂道：“……你都看不上！！这个男的狗眼干脆捐了得了。” * 春樱和祭前的街道边，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闪烁着霓虹的大招牌下，浅浅灯光从他眉骨上擦过，柔和了没表情时稍显不近人情的轮廓，像从漫画里走来的。 有穿着Lolita的女孩上前要 女孩睁大眼，忙说了声抱歉，然后失望地离开了。 走远了，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宋折意跟着人群路过斑马线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垂下了眼。 那次拒绝Ashley表白后，陆珏手上就套了枚戒指，虽然不能斩断所有的桃花，但至少摆明了态度。 就两个字“勿扰”。 宋折意听到工作室女生的惊叹声，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不想靠陆珏太近。 许缜走路带风，已经大步走到了陆珏面前，嫌弃地看着他，“你小子，怎么走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陆珏不以为意，淡淡地说：“这好像与我无关。” 许缜磨牙：“呵，臭男人。” 陆珏：“？” 许缜懒得和他掰扯，“走，吃饭，饿死我了。” 陆珏没动，眼光越过人潮，落到跟在人群最后、慢吞吞的宋折意身上。 她其实比一般女孩都要高上一些，但在人群里就有种说不明的柔弱感。 “不去了，我还有事。” 许缜也不想在饭桌上看到平时聚餐异常生猛，立志势必要吃垮她的女人们，因为陆珏在场出现吃两口就饱了的情景。 她挥了挥手：“快走。” 赶人意图明显。 大部队路过，和陆珏打招呼，他浅笑着回应，尺度拿捏极好，既不亲密也不生疏。 最后视线再次落到了宋折意身上，等她靠近。 宋折意没看陆珏，装作很忙的看手机，想要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因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一只手臂却伸出来挡在她面前，修长手指上的戒指引人瞩目。 宋折意不得不抬头。 “……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珏感觉宋折意此刻像是变了个人，身上笼罩层淡淡疏离。 “你好点了吗？” “好了，谢谢你的奶茶。” 陆珏挑起眉梢盯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原来板蓝根还真的包治百病啊。” 话中的浅嘲，宋折意自然听得出来。 烧起来哪会快得这么好。下午只是高强度工作，将身体的不适暂时压下去。 在车上放松下来，已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她现在看陆珏，都觉得脑袋里一根弦拉扯着，嗡嗡作响。 还想嘴硬，陆珏作势又要摸她额头。 宋折意吓得后退了小半步，堪堪躲开了他的手。陆珏手转个弯儿，没有碰她，只是从她发丝上摘下片草叶。 “跟我走。” “……” “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吧。” 宋折意强调：“不用了，我好了。” 陆珏没想到宋折意固执起来这么难搞，幽深盯了她一会儿，倏然恶劣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既然这样，我告诉缜姐，医院看看。” 宋折意没料到陆珏会这么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不信？” “……” 许缜带着工作室的人，正走到店门口。 陆珏转身，朝那边喊，“缜”字刚出口，宋折意紧张地出声阻止：“别喊。” 声音哑哑的。 陆珏唇线勾起弧度。 心想，真好骗。 街上人声嘈杂，许缜没听见，陆珏直接拨通了她电话。 “缜姐，给你说一声，我顺便把兔子送回去了。” 许缜脚步猛顿，然后转身。 眸光复杂地看着在还站在街边并排而立的两人，她才注意到，他们竟都穿的是浅杏色外套，像是商量过似的。 陆珏看起来心情很好，而宋折意眉心微蹙，一脸别扭。 顿时，许缜心中有数。 她让其他人先进去，挂了电话大步走了回去。 “怎么就回家了？” 许缜轻言细语问宋折意，目光落点却在陆珏身上，带着警告。 陆珏无辜地挑眉。 从小知根知底，许缜当然知道陆珏的性子，小时候霸道得很，他看上的东西就没人能从他手中抢走。 后来年纪渐长，修炼出了一层斯文的皮囊，但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而宋折意性格温吞，又不擅长拒绝，很容易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从而吃亏。 哪怕再想将两人凑成一对，许缜也不想宋折意被欺负，哪怕是她亲弟弟也不行。 “刚刚导师找我有事。”宋折意随便编了个理由。 怎么就这么巧。 许缜将信将疑：“那我送你。” “不用了，缜缜姐，我可以搭陆先生便车。” 宋折意抢声回，听起来像是很想和陆珏同路。 “……” 许缜愣了一秒，既然当事人这么说了，她再勉强就显得奇怪。 她转眼瞪着陆珏，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这样，你给我好好送。” “知道。” 许缜又看了眼时间，状似无意地说：“八点十一分了，你们快走吧，兔子到了家给姐打个电话。” 那个时间咬得特别重。 昏沉沉的宋折意没听出什么，陆珏眉梢却高高挑起。 他就那么让人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