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尽显

唐伯虎最出名的是画,其次才是诗。他最为人乐道的诗是《桃花庵歌》,全诗共20句,以自嘲的方式描写自己想象的和现实的生活。全诗层次清晰,语言浅近,回旋委婉,近乎民谣式的自言自语,然而就是这样的自言自语,却蕴含的无限的艺术张力,给人以绵延的审美享受和强烈的认同感,是唐寅诗中之上乘者。

这诗写于科举舞弊案六年之后,这六年里唐寅的生活一落千丈,夫妻失和,兄弟反目,穷困潦倒,只能靠卖画为生。

轻浮后的酸臭与无奈

唐伯虎并不像许多影视剧或者小说里说的那样是富家公子,他的父亲只是一位小酒馆的老板。唐伯虎从小聪慧过人,15岁考中秀才,又因为他才思敏捷,诗文里才气逼人,名声更响。

众星捧月,再加上唐伯虎自身桀骜不驯的性格,他愈加放荡不羁起来,而且为人张狂。他的朋友文徵明的父亲当朝太仆文林评价唐伯虎,“子畏之才宜发解,然其人轻浮,恐终无成。”文徵明写信告诉唐伯虎,唐伯虎回信说自己就这样,并表示即日起和文徵明绝交。

而唐伯虎此后也再不愿读书写字,平素里为人撰写墓志铭等,得了润笔费用便和人花天酒地,狎妓放歌是常有的事情。如此放荡地生活几年,到24岁的时候,父亲突然去世,随后母亲、妹妹、妻子和幼子同年去世。这才让他稍有收敛。在好友祝枝山的规劝之下,才潜心学问,准备科考。

以为唐伯虎从此就可以转性了吗?显然不是。27岁,在参加录科考试期间,唐伯虎公然宿妓喝酒,而且毫不掩饰,因此名落孙山。幸好有许多名仕可怜他的才华向学官求情才“补遗”让他参加乡试。

唐寅参加乡试时,受主考官梁储的欣赏,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这也就是他“唐解元”名号的来历。

有了解元身份的加持,唐伯虎不但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变本加厉地流连欢场。他的朋友们纷纷规劝,但谁要劝他,他便要跟谁绝交。他不仅如此,而且行为更加肆无忌惮,恃才放旷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造的。

次年,唐伯虎和江阴富商徐经一起赴京城赶考,二人都有才名,而徐经又带着许多俊美的仆从招摇过市,在京城也毫不收敛,并主动宴请主考官,并且毫不避讳。当场考试,题目较难,考试结束只有徐经和唐伯虎的答卷回答齐整,文采斐然。

鉴于他们之前的表现,迅速有人怀疑,他们事先买了考题。皇帝下令彻查,最终并没有查出是否确实舞弊,最终唐伯虎被革除资格,放任到浙江做一个小吏。

这一下成了唐伯虎的转折点,他羞愤难当,拒而不受。但不管唐伯虎有没有舞弊,他的名声在全国传开了。回到家,也到处遭人冷眼,和弟弟也闹翻,就此分了家。之后,唐伯虎便过起了“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的卖画生涯。这时候唐伯虎30岁。

写《桃花庵歌》的时候是六年后。这六年里,唐伯虎游遍闽浙赣湘,生了一场大病,和弟弟分了家,盖了新房子桃花庵别业,落成之后,写了这首《桃花庵歌》。此时的唐伯虎算是到了最失意的时候。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这时候的唐伯虎简直是颓废到了极点,郁郁不得志,又一贫如洗,每日烂醉如泥,在别人看来确实如疯似痴。他面对别人的嘲笑,也只能说“你不看那豪门贵族们虽然风光一时,到最后也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坟冢也都被人锄平用来种地了。”

之前,唐伯虎对待嘲讽与规劝,从来都是直接怼回去,现在的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了。这跟孔乙己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是一个样的,但自己已经是如此境遇,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所以,这一句把文人的酸臭和无奈表达的清晰明了。之后,唐伯虎一直以卖字、卖画为生。

唐伯虎的诗,才情确实了得

唐伯虎能放任形骸,跟他自己的性格关系密切,还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大帮认可他才华而又愿意施以援手的老师、朋友,而唐伯虎的晚年也正是因为有许多朋友的接济才能勉强过活。但不管如何,都不能忽略唐伯虎自身的才华。

唐寅的绘画作品融宋代院体技巧与元人笔墨韵味为一体,呈现出劲峭而又不失秀雅的品貌风骨。构图简约清朗,画面层次分明,疏密有致,用笔清隽,纤而不弱,力而有韵,寓有刚柔相济之美。墨色淋漓多变,和泽有神;意境平淡朗逸,清雅幽丽,超凡脱俗。书法源自赵孟一体,风格丰润灵活,俊逸秀拔。

而唐伯虎的诗更有特点,大量采用口语,但意境清新,情真意挚,常含傲岸不平之气,但又不似李白那样盛气凌人。

比如《画鸡》里有“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写的写实朴素,但却能让人感受到里面的意味深长。

再比如《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暮天寒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好似随口说话,但最后一句平地起高楼,气象一下子就拉了起来,才情逼人。

而经常被当作段子来讲的歪诗,“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养个儿子会做贼,偷得蟠桃供母亲。”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其人幽默,不拘一格的状态跃然纸上,让人忍俊不禁。

唐伯虎有许多惊世之作,如《花月吟效连珠体十一首》,十一首诗每一首的每一句都自然地嵌入花月二字,回环诵读起来,极为流利而宛转悠扬。他还有《落花诗三十首》,成为书法经典。

他的放浪不羁在文学上的表现也极为明显,那首《我爱秋香》的藏头诗确有其事,而还有一首《思秋香》堪比王思聪地“想你的夜”。

想煞你,当初一见好至诚。想煞你,身材苗条脸儿俊。

想煞你,花月下好句联吟。想煞你,叫着小名儿低声应。

想煞你,临别前苦叮宁。这衷肠事儿略略诉,却落得眼睁睁。

眼睁睁望着灯前壁上,壁上形怜影。

唐伯虎作画无数,经常会在画上题诗,诗句多用口语大概和这个有关,也有许多宽慰人的诗句,比如“万事由天莫苦求,子孙绵远褔悠悠”,或者“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现在折扇或墙上的那些《莫生气》似的口水诗大都是受他的影响。

读唐伯虎的《临终诗》还是会让人有些心疼的。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唐伯虎在民间的影响一直很大,大概因为都觉得他像李白一样,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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