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丰十年,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率主力谋攻浙江,二月中旬,在杭州城下和增援浙江的清苏州提督张玉良大战五天。
两军正战得难解难分,忽有清石门知县李宗谟率数千当地乡勇助战,张玉良得此生力军相助,顿时威力大振,杀败了李秀成,并擒捉了太平军大将邓光晖。
李秀成整顿人马,正欲再战,忽得到天王军令:天京危急,要他率军增援天京。李秀成便留下部将归王邓光明,自己率主力飞驰天京去了。
李宗谟邀张玉泉率得胜之师,移守石门,张玉良应允。李宗谟便在县衙设宴,为张玉良庆贺,并将太平军被俘将领邓光晖严刑拷打后斩首,将首级悬在城楼上示众。
宴席间,李宗谟一时高兴,让小妾英娘为张玉良斟酒。这英娘原是苏州人氏,年方十八,长得花容月貌,加之一口吴侬软言,张玉良一见之下,顿时呆了,几次拿眼瞟她,无奈英娘虽是知县小妾,但为人甚是正经,只是不理。
酒过三巡,李宗谟道:“李秀成虽败,但主力未损,如今率大军去了南京,而这邓光明智勇双全,下官区区石门小县,恐难抗拒,故恳请大帅驻军敝县,以抵阻太平军长毛贼子!”
张玉良猛饮一杯酒,拿眼膘一膘侍立一旁的英娘,哈哈笑道:“老父台之命,本帅遵循就是了!”
于是,张玉良将清兵三营驻扎在石门城外,以防邓光明攻城,其余的部队均驻于城内,他自己则在县衙择一宽敞之室下榻。
李宗谟欲倚张玉良守城,隔天设宴款待张玉良。
而张玉良则心中另有所图,也时常设宴回请李知县。
眨眼数月过去,清明节那天,李宗谟携家小去城郊含山祭扫了先祖坟墓,回来时,已近正午,那张玉良早让人备了丰盛酒席,邀李宗谟及英娘赴宴,李宗谟因时常和张玉良对饮,也不防备。
英娘草草用了饭,便先回房了。
张、李两人你敬我劝,直喝到太阳偏西,这李宗谟酒量不济,便醉倒了。张玉良便命随从扶他回房,自己跟在后面,到房门口,英娘出来相迎,道:“多谢大帅招待!”
张玉良笑道:“嫂子何不陪本帅再喝几杯?”
英娘脸一红,推辞道:“多有不便,望大帅恕罪!”便回身进了房。
半夜时分,英娘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喘气声惊醒,她睁开眼,猛见一个黑影站在床前,正伸出手来抚摸她。
英娘大惊,想此时的李宗谟正沉醉酣睡,鼾声如雷,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摸进知县的卧房,便猛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看剑!”
说着,一道青光直向黑影射去,那黑影早有准备,便敏捷地一闪身,往后一纵,躲过剑锋,出门飞般走了。
英娘从那魁伟的背影看出,此人正是清军苏州提督张玉良。
第二天,李宗谟酒醒,起床洗漱完毕,英娘知道李宗谟欲倚张玉良守城,怕昨夜之事让李宗谟知道,双方闹将起来,多有不便,便隐了不说。
早饭后,忽有张玉良的幕僚张儒诚来访。李宗谟不知何事,忙让进后堂,双方见礼罢,丫环沏上香茶。
李宗谟道:“不知张先生来见敝县,有何见教?”
张儒诚咧嘴嘿嘿一笑,说出一番令李宗谟气冲斗牛的话来。
原来,昨夜张玉良偷窥英娘,被英娘一剑刺来,他急躲得脱,回到卧处,想自己乃堂堂朝廷大将,竟谋夺不到一个小小县令的小妾,正懊恼间,幕僚张儒诚看出张玉良心思,便献计道:“那李宗谟欲倚大帅保守石门城,大帅正好借机要挟,让那芝麻官乖乖献出英娘,他若不从,大帅便率部开拔。”
张玉良认为此计甚妙,于是,张儒诚清晨来到李宗谟的住处。
那李宗谟本是儒林出身,自幼研读孔孟,一听张儒诚来意,不由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儒诚见李宗谟不依,便冷笑道:“贵县若惹翻了张大帅,张大帅率部一走,邓光明来攻城,你奈何?何况你杀了邓光明的弟弟邓光晖,这石门县城一旦被长毛攻陷,贵县的项上人头……嘿嘿!”
李宗谟怒道:“想当初张大帅和李秀成苦战于杭州城下,眼看不支,亏得李某人不顾文弱之身,亲率数千乡勇,飞驰杭州城,救大帅于危急之中,还擒杀了邓光晖!如今大帅手握重兵,不思报效朝廷,共守大清城池,竟出这禽兽不如之策,夺同僚妻妾,真正是岂有此理!”说罢,端起茶盅,再不理张儒诚。
张儒诚见李宗谟逐客,便冷笑一声:“张大帅给贵县三天时间,还望老父台为全城百姓和自己前程着想!”说罢,扬长而去。
李宗谟愤怒之极,又担心张玉良弃城而去,正无奈间,忽丫环小红仓皇奔出来贼道:“老爷,不得了啦,夫人他悬梁自尽啦!”
李宗谟急急奔进后堂,丫环从人已将英娘从梁上解下,幸亏发现得早,尚未曾咽气。原来,张儒诚来县衙以撤军为要挟强索英娘,英娘在后堂听到了,想这张玉良嗜色成性,如不答应,这石门县城便休了,想不如死了,也绝了张玉良的色心。
李宗谟顿足道:“夫人何出此下策!”
英娘悠悠醒来,流泪道:“老爷应为自己前程着想,不如让妾身死了!"
李宗谟道:“夫人莫急,容我再想办法!”
第二天,李宗谟唤来老家丁李忠,让他带了英娘,化妆后暂且避到乡下,自己则抱了必死的决心。
三天后,那张玉良不见李宗谟回音,当即带了三军,离开石门,撤到了江苏境地。
太平军归王邓光明得到消息,当晚便率部攻城,石门的乡勇本是乌合之众,怎抵挡得住太平军的猛攻,未及天明,太平军已攻陷东门,邓光明一马当先,直杀进县衙,李宗谟知道自己已难幸免,便自刎在大堂上,时为咸丰十年农历三月四日。
归王邓光明占了石门县城,便将李宗谟的首级斩下,设祭堂祭奠了弟弟邓光晖。
却说清军苏州提督张玉良退到江苏境内,不几天,探马来报:太平军归王邓光明已攻陷石门县,知县李宗谟自刎殉国。张玉良又使人打探英娘消息,知道已在城陷前避居乡下。
一个月后,张玉良挥师回攻石门,邓光明见清军势大,便率军退出石门,退守余杭一带。
这天午后,张玉良正在县衙后堂歇息,忽亲兵来报,说原知县李宗谟夫人英娘求见。张玉良听了,不由精神一振,忙传令:“请进!”
一会儿,那英娘进来,但见一身丧服,映衬之下,更是妖娆迷人。见了张玉良,款款见过礼,把个张玉良看得呆了。
张玉良笑道:“嫂子别来无恙?”
英娘想不到时隔月余,这堂上主人已几番易人,而丈夫却已身死,不觉落下泪来,道:“妾身丈夫为国尽忠,如今大帅复克石门,望乞将妾身丈夫遗体寻回安葬,妾身感恩不尽!”
张玉良嘿嘿笑道:“嫂子不用忧虑,本帅和李大人情同手足,本帅定派人将李大人尸身寻回,再上奏朝廷,表明李大人为国尽忠之事!”
张玉良当派出亲兵四处打听寻找李宗谟尸体下落,据城内知情人告知,李宗谟的首级被割下后,尸身在后花园山石旁。张玉良使人挖开,果然有一具无头尸体,经下人及英娘辨认,确是李宗谟的无首尸体。
但李宗谟的脑袋却因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经历日曝雨淋,加之天气炎热,又和其他尸体混在一起,再也寻不着了。
英娘见丈夫这无头尸体,实在不忍心下葬,正自伤心间,张玉良问道:“李大人的首级不曾见,不知夫人欲如何办?”
英娘道:“先夫在时,曾有一批珠宝,藏于后花园亭阁石阶下,是否可以将这些珠宝取出,请匠人铸一金头颅,一同下葬?”
张玉良听了,眉头一皱,哈哈笑道:“夫人之言甚妙,不管怎么说,李大人乃朝廷命官,又是为国尽忠而死,理应如此,理应如此,不过,夫人今后怎么办?”
英娘早知其意,便银牙一咬,惨然笑道:“待先夫下葬后,妾身愿跟随张大帅,服侍左右!”
于是,张玉良命亲兵挖开县衙后花园的亭阁,取出一应金银珠宝,然后请工匠铸造李宗谟的头颅,不几日便完工,张玉良便请英娘验看。
英娘见那金灿灿的头颅活灵活现,酷似李宗谟容颜,便对着张玉良深深道个万福。道:“多谢大帅!”
张玉良哈哈大笑,忙扶住英娘:“夫人不必多礼!”
张玉良命亲兵及工匠趁夜在县衙后花园掘坑造墓,没几日,将配以金头颅的李宗谟棺椁下葬墓中。英娘祭奠罢,便回后堂去了。
张玉良便喜滋滋地命张儒诚安排宴席,准备娶英娘为妾,正当一切准备停当,忽一名亲兵仓皇来报:“大帅,不好了,那英娘已在后堂悬梁自尽了!"
张玉良想不到竹篮打水,闹了一场空欢喜,盛怒之下,一脚把那来禀报的亲兵踢下了台阶。
不久,张玉良所率清军被太平军李秀成、王文金、邓光明等诸将用诱敌深入之计,围于嘉兴,激战七昼夜,张玉良全军覆没。
转眼到四五年,石门县政府为发展邮政事业,决定筹建石门县邮政局。当时的邮政局长,可是个清闲差事,是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然而,就在县长谈一明在考虑邮政局长的人选时,一个人出现了。
这人姓卫,名黑虎,世居石门县城,是个赋闲人氏。当他来到谈县长私邸时,谈县长对他很是冷淡,后来,卫黑虎拿出五对黄澄澄的纯金手镯及一块“钱型佩玉”时,谈县长的一双绿豆眼便发出熠熠的光来,忙唤年轻的三姨太:“紫青,上茶!
卫黑虎见三姨太放下茶杯,随手拿起了那块玉佩,朝着自己嫣然一笑,忙站起身,笑着介绍说:“三太太,这块玉佩是当年慈格太后佩戴过的,玉名‘清凉玉’,也就是说,大伏暑天佩戴在身上,就能避暑,使佩戴者身上凉滋滋的…”
“唷,真是这样吗?”三姨太娇笑着,就将玉佩往自己的蜂腰上佩戴。
“嗳暖,紫青且慢!”谈一明朝三姨太一摆手,“怎么好夺人所爱!”
见三姨太嘟出了小嘴,卫黑虎笑道:“县长,这一点点白相相的小玩意儿,算我送给三太太啦!”
谈一明望着捏着玉佩乐呵呵离去的三姨太,转脸对卫黑虎道:“卫老弟,既然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卫黑虎笑道:“县长,听说要建邮政局,我在家闲得慌,想出来做点事。”
谈一明听了,哈哈笑道:“这事容易,就由你负责筹建工作。不过,依你看,这邮政局的地点放在哪儿为好?”
卫黑虎道:“县长明鉴,这邮政局的位置最好建在老县衙内,不但位于全城居中,而且地基宽敞,利于今后的发展。”
谈一明一拍巴掌:“好,就这么定了!”
邮政局竣工后,卫黑虎走马上任当了局长,他把自己的铺盖一卷,搬到了邮政局后院,那时的邮局,还没有电报业务,仅仅几封平信及通往邻县的三条电话线,晚上也没有什么事,卫黑虎便让四个职员晚上回家陪老婆。
卫黑虎妻子早逝,遗下一个儿子,而卫黑虎游手好闲,儿子便被他表姐抱去收养了。
然而,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每天夜里,卫黑虎便拿一把铁镐,在后院狠命挖着,挖出来的土,便装进邮袋,拖到外面。后来,又在后院种了些花草及葱蒜之类,把那些新土培在上面,以蔽人眼睛,因后院偏僻荒芜,平常也无人去那儿。
原来,这卫黑虎的曾祖父正是当年清苏州提督张玉良手下的一名亲兵,曾参加过筑建李宗谟的无头基。
那年,张玉良让众亲兵在后花园挖坑筑墓,墓坑挖成一米的时候,张玉良便遣散众亲兵,其中一名就是卫黑虎的曾祖父,只留下四名亲兵及几个工匠继续筑墓,棺椁下葬后,又平掉地面,在上面种了一些树木。
事后,张玉良杀了知情人,但这姓卫的亲兵是参加前期挖墓的,便没有被杀。
但他为人精细,期间又几次暗中窥视,知道墓葬的确切地点。为保险,他不画图纸,只凭记忆,临终前,再告知后人,一代一代往下传。
一星期后,卫黑虎的铁镐砸在一个硬物上,只听得“当”一声,在深夜里传得老远。
卫黑虎扒掉浮土,用手电一照,原来是一块青石板,知道已挖到墓基了,便用铁镐向四处刨土。
忽然,卫黑虎的铁镐头截在一个硬壳圆形物上,他一用力,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给取了出来,他打亮手电,不由打了个寒颤,原来是个龇牙咧嘴的骷髅头骨。
“挖到了!”卫黑虎几乎是叫出声来,他一撸满头油汗,双手捧起那冷森森的头骨。“挖到了,我挖到金头颅了!”
待他镇静下来,撸掉骷髅头上的泥,又揉揉自己的双眼,才发现手里那颗轻飘飘的头颅竞是森森的白骨,卫黑虎掷掉白骨,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泥土上。
他不知道这青石板有多大多厚,如果这样一个人偷偷地挖下去,十天半月是休想挖到头的,就是挖到了头,一个人也难于把巨大的石板掀开,又不敢凿碎石板,怕弄出响来惊动人。他思忖了一会,终于懊丧地吐出一口气,将松土重新扒入挖开的坑内。
石门县一带,每逢农历过年,政府都以过新年为名,纵赌三天,即“新春放赌三天”,自除夕夜到初三止。
这三天当中,县城几乎所有的酒楼茶肆都摆设赌场,呼五吆六之声昼夜不绝。
除夕夜,卫黑虎被表姐请去吃了一餐“团圆饭”,喝了一瓶花雕,走到大街上,脑袋也有些晕乎乎了。
到“福和楼”饭馆门口,后面跟上两个人来,叫道:“这不是卫局长吗,走,去福和楼搓两手!”
卫黑虎回头一看,其中一个是开蜡烛店的老板周发财。
卫黑虎原来也是嗜赌的,如今被周发财一招呼,便手痒痒起来,跟着进了福和楼。到半夜,卫黑虎身上的钱已输得精光,便摇摇摆摆站起身,走出福和楼。
漆黑的街道上已无人影,时而有噼僻啪啪的爆竹声传来。
卫黑虎口里哼着小调,为自己壮胆,拐过一个弯,到半了一个弄口,忽然闪出个黑影,卫黑虎一个激灵,忙转身,但身后也有两个黑影堵着。
“卫局长,我们有事和你商量!”黑暗中,卫黑虎听出是周发财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
“别怕,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接着,那伙人用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又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挟住了他的胳膊,架了他就走。
卫黑虎不知这伙人抓他做什么,知道挣也没用,便任由他们架了走。七拐八弯,到了一个地方,这伙人把他的双手绑住了,一个声音问道:“你说,埋金头颅的确切地方在哪儿?”
“我不知道什么金头颅!”
“不知道,金头颅葬在老县衙里什么地方?”
“我根本不知道老县衙里有什么金头颅!”
“哼,你骗鬼,如老县衙里没有葬金头颅的坟墓,你会拿金手镯和佩玉去换这劳什子的邮政局长!”
这样问了一个多时辰,卫黑虎始终不肯说出那坟墓的确切地方。那伙人终于不耐烦了,不知用什么东西在卫黑虎右腿上猛击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卫黑虎一声闷哼,便失去了知觉。
四九年八月,石门县城解放前夕,卫黑虎审时度势,便辞职回了家。
到六十年代,运动如火如荼地在全国掀起,石门县也成立了队伍,队长原是个煤矿工人,名叫范苟子。
范苟子为人阴险狠毒,明里暗里都会一手,和他的狗头军师周阿平两人,很快掌握了煤矿的大权。不久,又控制了石门县所有的队伍,成了石门县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天,卫黑虎正瘸着一条腿去城西粮站买米,走过吊桥堍,忽然街北一扇门里倾倒出一盆水来,不偏不倚,正好夹头夹脑泼在卫黑虎头上。
卫黑虎大怒,正要发作,忽从门里走出个袅袅婷婷的女人来:“啊呀呀,真是对不起这位同志啦!”
卫黑虎一拾眼,那女人他原是认识的,正是解放前石门县县长谈一明的三姨太紫青。
这紫青虽然已年近四十,但那身材脸团却和以前没多大变化,而那一开口娇滴滴的声音,已使卫黑虎的火气消了个精光。
“啊呀,这位同志,不是卫局长吗?”那三姨太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卫黑虎一听这称呼,心里一虚,忙转身欲走,三姨太却一把将他拉住:“啊呀,我倒湿了你的衣服,总得换一换哟!”不由分说,把卫黑虎拉进屋,好似预先准备好似的,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裤来。
卫黑虎见她一番诚意,便进了内屋,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谁知干衣服尚未换上,只见人影一闪,一个软绵绵糯米球似的身子已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卫黑虎是个老鳏夫,自老婆去世,几十年没沾女人的边了,如今被一个温热乎乎的女人死命地楼住搓揉着,哪里还按捺得住,两人便相拥着倒在了床上。
一番销魂后,两人才躺在床上说起话来。原来,解放后,三姨太的丈夫谈一明被人民政府镇压了,三姨太便转嫁给了一个蜡烛店老板的儿子。
她丈夫现在参加了什么队,成天在外搞串联,几天几夜不归家。卫黑虎听了,心里乐呵呵的,想不到一盆水浇出了一段露水姻缘,五十多岁的人,交上了桃花运。
然而,渐渐地,卫黑虎觉出有点不对头,每当和紫青搅在一起做爱时,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狼似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这天,他和紫青快活罢,紫青忽然嗔道:“当初你用一块假玉冒充‘清凉玉’,送给那个死鬼县长,到底图的什么?”
她见卫黑虎不应,便有意无意地问起那颗金头颅来,卫黑虎猛地坐起身,一把推开紫青光溜溜的身子,正要起身,却被紫青的丈夫一周阿平堵住了。
到这时,卫黑虎猛地记起了十多年前除夕夜的那场劫案来,那条瘸腿,不由也隐隐作痛起来。
看来,那盆水是一个圈套,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把脖子钻了进去。他稍一思忖,便冷静下来,他瞅着抢着他衣裤的周阿平,冷笑道:“咱俩都是明白人,你有什么事,痛快说吧!”
周阿平道:“你占了我老婆,你说怎么办?”
卫黑虎赤裸着身子猛跳起来,一拳砸在床板上:“你要公办,我跟你去对里!你要私了,老子一条裤子一根绳,光杆子一条,大不了把这一条好腿交给了你!”
周阿平诞着面皮道:“我只要你把埋金头颅的确切地点告诉我!咱就两清了!”
卫黑虎冷笑一声,伸出那条左腿:“来吧!”
周阿平大怒,顺手操起一根挑水扁担,朝卫黑虎劈头击去,谁知这卫黑虎虽然已五十开外,但毕竟是将门之后,骨子眼里那股蛮横之气尚未泯灭,当下牙一咬,心一横,扬手捏住了劈过来的扁担,趁势一个飞腿,正踢在周阿平下腹上,周阿平一声惨叫,滚倒在地,卫黑虎跳下床,夺过衣裤,从容地穿戴好,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周阿平爬起身,根根骂道:“你强奸我老婆,还敢打我,好,打得好!”
为什么卫黑虎这么胆大?原来,石门县的队长范葡子正是自小由他表姐抱养的儿子,因为有这么一块硬牌子,即卫黑虎表姐的关照,他虽然也挂木牌游了几次街,但也没什么大事。
卫黑虎回到家,他思虑再三,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找外甥,即儿子范苟子。
自他表姐去年病死后,范苟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本来,他想把自己是范苟子生父的真情告诉儿子,又怕自己去认“革命派头头”做儿子,范苟子一时接受不了,便决定先把金头颅的秘密告诉范苟子,因为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告诉了范苟子,也许还有希望把金头颅取出来。
可卫黑虎没有想到的是,他把金头颅这个秘密告诉了范苟子后没多久,就被当作“历史”加“现行”逮捕,押到了江西某地劳改农场。
卫黑虎押走不久,为“备战备荒”,石门县也和全国一样,掀起了一股挖防空洞的热潮。
县革委会防空洞的地点就择在原县衙现邮政局后院,并由范苟子和周阿平亲自督阵参于挖掘。然而,半个月后,防空洞没有挖成,范苟子却莫名其妙地失了踪。
不久,周阿平又被“三结合”进县革委会当了主管公检法的副主任。
动乱结束后,周阿平因打砸抢被公安机关逮捕,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海青为了传说中的金头颅,专门审讯了周阿平一次。
这会的周阿平,耷拉着个脑袋,弓着个电线木杆似的瘦长身子,接受着昔日他不屑一顾的部下的审讯。
“周阿平,你知道卫黑虎是怎么判刑去江西的吗?”海青单刀直入。
“他,他是历史反革命!”周阿平浑身一颤,讷讷地回答。
“恐怕是为了那颗金头颅吧!”
“啊,你们知道?”周阿平一下变了脸,瘦削的脸上沁出了汗珠。
海青道:“关于金头颅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金头颅,只是传说,并无此事…”
“你说,范苟子是怎么死的?”海青突出奇兵。
“他,他出去串连,也许是死在外面了!”
“恐怕是死在埋金头颅的基坑里了吧!”
到这时,周阿平才哀叹一声,瘫倒在地,口里讷
讷道:“我交待,我交待!”
原来,卫黑虎被遭送到江西服刑后,范苟子和周阿平组织造反队以挖防空洞为名,挖掘坟墓,这天,他们的工程被一块大背石板所阻。
范苟子见青石板已露出,便笑吟吟地对队员们宜布说:“大家辛苦了,现在全体队员放假三天!”队员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待大家走后,范苟子和周阿平马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钢凿和铁锤,要凿碎那块青石板。
因这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墙内又尽是高大的银杏树,把墙内的一切都遮掩住了,所以他们两人毫无顾忌地大干着。
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终于把那块青石板凿成十多块。范苟子刚喘过一口气,周阿平就捧过几个馒头,又倒了两杯水:“大哥,喝口水,吃点东西!”
范苟子接过水杯,却没有看出他的把兄弟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幽光。他喝了水,不一会,就捂着肚子滚进了自己挖开的土坑里。
周阿平拖开范苟子的尸体,又搬掉凿成碎块的青石板,下面,露出了一口深褐色的棺材。然而,当他撬开棺盖,却失望了,原来那棺材里一条被子裹着的,却只有两个沉重的石鼓墩。
听了周阿平的交待,海青不由陷入了沉思中,关于金头颅的事,他早有所闻,又抽空查阅了大量资料,据资料上的记载,墓中是有金头颅的,退一步说,如果当年张玉良没有为李宗谟铸造金头颅,那么,李宗谟的尸身总是葬在棺椁里的吧,为什么只有两个石鼓墩呢?
海青信步来到原县衙,这儿,三十年前那低矮的旧邮政局已经拆除,一幢刚刚竣工的四层邮电大楼矗立在原址。
因扩建,那原来的墓基正好在高墙下面。海青知道,眼下文革刚刚结束,百废待兴,这邮电大楼刚刚建成,若为了这金头颅之谜,掀倒这新建的大楼,是不可能的,他这个县公安局的刑警队长,能耐也小一点儿。
十多年后,有一个港商来石门投资,要建一家大厂,而厂址,正好选在原邮政局的旧址。自在城东开发区开辟了新城区后,这儿的几家大商场都迁移过去了,原先最热闹的市中心,如今已显得冷冷清清。
在一片机器的轰隆声中,旧房被拆除,紧接着,是挖地基,准备建造一座十二层高的大厂房。从挖地基的第一天起,海青就一直躲在工地,根据周阿平交待的方位地点,用木头打了桩,以作记号。
为不使墓中的棺木破损,海青建议放弃了使用推土机施工员和四名刑警用铁镐刨着,挖出十多块碎青石板后,又挖出四具尸体,其中一具的脑壳被砸碎,还有一具肋骨上插着一把生了锈的匕首,其他两具尸骨中,也不知那具是范苟子了,但由此可见,在范苟子死以前,为盗这墓,这儿已发生过命案了。
那具棺材终于被挖出了,海青的副手吕副队长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地扯开被子,被子里除了两个沉甸甸的石鼓墩,其它什么也没有。
海青笑了:“看来,周阿平确实没有说谎!”他沉吟片刻,忽然对吕副队长说:“把这具棺材取掉,掘掉铺地砖,再往下挖一公尺!"
大家虽然不明白海青的意思,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铺在地上的地砖挖掉后,下面竟又露出了一块青石板。大家扒掉泥土,然后用吊车把那块青石板悬空吊起。
这当儿,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第二块青石板下面,是一个用青砖砌成的椭圆形墓坑,墓坑中,四根大铁链吊着一具红木棺椁。谁能想得到,这李宗谟的坟墓,竟是上下两层的,上层是假的,即疑冢,下层才是真的,而一般盗墓的,挖到了棺椁,就以为达到了目的,谁也想不到下面还有一层呢!
几名刑警拦开现场的工人,开始撬那棺椁,撬开棺盖,一股腐臭扑鼻而来,一名刑警慢慢掀开盖尸被,但见那尸身已经腐烂,一具森森白骨,颈上果然有一颗暗色的金属头颅。
吕副队长用照相机拍下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相片后,一名刑警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颗沉甸甸的头颅。
头颅经过吕副队长的手,交到了海青手上。海青掂了掂,又交还给吕副队长,笑道:一百多年的民间风传,如今总算证实了。当年清军苏州提督张玉良为石门知县李宗谟铸金头颅,确有其事!
其实,海青刚一接过那颗金头颅,他已觉出,这颗头颅,决不会是纯金铸造的,当年那位苏州提督张玉良,可真是个无耻狡诈的恶棍,他既欲占有美貌绝伦的英娘,又吞没了英娘那一大笔金银珍宝,却用黄铜铸了颗头颅,骗过英娘,葬人墓中,却引得一些贪婪之徒费尽心机,你争我夺,演出了一幕幕丑剧,乃至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