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走进远离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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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这是沈从文老先生所写的《边城》的开头。随着他的脚步,我们越过溪流,越过小山,来到了碧溪岨的白塔旁。

白塔里边住着的一家人:老船夫、老船夫的外孙女翠翠、一条黄狗。他们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而这碧溪岨旁的白塔,是所有故事的起点,也是所有故事的终点。在白塔旁喊几声过渡,稍等一会儿,便有老船夫载着我们,顺着白河水,淌进茶峒山城里边。

白河水清澈见底,有几分“日光下澈,影布石上”的味道了。河岸青山高大,且青翠逼人。再往前走一段,便能看见一片桃杏花林,“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是否像是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那般呢?

终于进了城里面了。我们在水码头处靠岸。掌管水码头的是一个人家,这一人家里有两个儿子,大的十八,名字叫做天保,小的十六,名字叫做傩送,他们也是这个故事里面的主角。

白塔边的老船夫和翠翠,与水码头上的天保和傩送,在湘西边境处的茶峒山城里,在茶峒大河上晃悠的渡船上;在沈从文笔下的边城里,在远离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中,故事轻轻地拉开了帷幕。

天保和傩送两兄弟同时爱上了翠翠,他们相互约定在白塔旁的小山上为翠翠唱歌,比赛谁先能用歌声赢得翠翠的心。而翠翠早已倾心于弟弟傩送,却偏生是小女儿的多愁善感心思,只是将这份情意埋在心里。而老船夫也乐得此景,在心里默默为他的孙女儿比划着她的未来。

日子原本是美好的,少年人的心思也是极为单纯可爱的,但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哥哥天保外出遇险,再也回不来了。弟弟傩送心情难过又复杂,又因为得不到老船夫与翠翠的回应,也踏上了外出的路。而老船夫在一个雨夜去世了,翠翠悲恸万分,对未来感到万分迷茫,却又为了陪伴祖父而不肯离开碧溪岨。

远行的傩送不知何时回来,留在白塔下的翠翠还在等待一个能为她继续唱歌的人。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沈从文这样写道。

就这样,翠翠守着一个梦,守着这样一个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梦;傩送踏上了一段路,一段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路。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画面在这里定格。可能,也只有白塔旁的河水才能知道这一段情的结局吧。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它以20世纪30年代湘西边界上的茶峒山城为背景,以兼具抒情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描绘了船家少女翠翠与傩送的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又以对人性美的充满诗意的描写,向我们徐徐展现了一幅独特的湘西世界风情图。

这是河畔栖息的人家:“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这是白塔里的船家少女翠翠:“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_不发愁,从不动气。”

这是茶峒山城里的人情:“老船夫且照例准备了些发痧肚痛治疱疮疡子的草根木皮,把这些药搁在家中当眼处,一见过渡人神气不对,就忙匆匆的把药取来,善意的勒迫这过路人使用他的药方,且告人这许多救急丹方的来源。”

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边城里的人们、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纯真又朴素,充满了诗情画意,像是一部浪漫的童话那般。读之,便令人神往。他笔下的世界很美,而他的文字也是一样美。

《边城》里文字典雅浪漫,却又不显得过于绮丽,反而更有几分淳朴且真实的味道。而美丽独特的湘西山水滋养了沈从文的文学情怀和审美情调,而他又对故乡有着不可言状的深爱。多者加之,他笔下的湘西世界显得朴素真实,充满着人性之美,却也显得渺远浪漫,宛如天际彩云。

沈从文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乡村世界的主要表现者和反思者,他认为“美在生命”,并一直都醉心于人性之美。“着世界上或有想在水基或者水面上建造重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做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的理想建筑,着庙里供奉的‘人性’。”沈从文如是说。

沈从文早年热爱美术,所以当他观察着这个社会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画家的审美情调。他的作品清新婉丽,故事美好浪漫,充满人性美,而这美好的背后总是隐藏着一种伤感甚至悲痛。《边城》对于沈从文来说,更多的是他怀旧的一个产物:置身在冷漠自私的现代城市中,对充满质朴正直的乡村世界的怀念,同时也是对已被物质文明渐渐摧毁的淳朴民风的怀念。故事里的那种生活或许真的存在过,但到《边城》创作之时,几乎已经不复存在了。

假若为《边城》打一个比喻,它便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远离城市文明,远离物质文明,远离人间烟火。所以它令人向往,却又使人无法寻回。永远只能是心头的一个梦,一个念想。

汪曾祺曾对此说过:“《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可以说《边城》既是现实主义,又是浪漫主义的,《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了的,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现实。”

所以也可以解释,翠翠与傩送的爱情为什么会只留下这样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尾。他们的感情纯粹而痴心,在这一个远离现实的边城小镇里,显得浪漫理想。而现实从不会这么浪漫理想,天保的死,老船夫的死,深深地为他们的感情划下了难以愈合的创口。故一人选择了浪迹天涯,一人选择了痴痴等待。这样的结局虽隐伏着愁怨伤感,却也不失理想化。

茶峒的山水,茶峒的人,茶峒的情,宛如远离了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只可令人远观而不可令人触碰。可这偏偏也是它的魅力,足以使人囫囵沉醉,可又足以让人清醒旁观。

茶峒大河旁,碧溪岨上,白塔下,渡船边,翠翠还在等待她的心上人。

茶峒之外,边城之外,故事之外,我们还在期待着一个未知的结局,期待一个可以寻回的桃源。

文/雁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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